他可以掰斷陳立的手腳,卻沒辦法讓錢師傅那條被砸爛的腿,重新長好。
那點短暫的、殘忍的痛快,根本換不回一個老師傅後半生的安穩。
他不是神。
他隻是一個會憤怒、會用暴力解決問題的凡人。
怒火退去後,留下的不是解決問題的快感,而是更加冰冷、更加沉重的現實。
李文博。
省建總。
這個名字在他腦子裡盤旋,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鐵鏽味。
拆掉一個陳立,根本沒用。
隻要根還在,就會有無數個陳立,源源不斷地從那片腐爛的土壤裡冒出來。
周秦慢慢地、一根一根地,重新攥緊了拳頭。
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咯咯”聲,一片慘白。
這一次,他拳頭裡握著的,不再是滾燙的怒火。
而是一種比深夜的寒風,更刺骨的冷靜。
要想讓這一切永不重演……
就必須,把病根,連根拔起!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那個躲在幕後的始作俑者,付出血的代價。
周秦走到搶救室門口,透過門上那塊小小的玻璃窗,看向裡麵。
病床上,老人安靜地躺著,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每一次呼吸都顯得那麼微弱。
李文博。
他在心裡,一字一頓地咀嚼著這個名字。
安陽縣的這筆賬,算是清了。
但省城的另一筆賬,才剛剛開始算。
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韓武回來了。
他腳步很輕地走到周秦身邊,身上還帶著外頭的寒氣。
“辦妥了。”他聲音壓得極低,“王老四把他送進了骨科,我親眼看著醫生給他打上石膏的。那家夥,什麼都不敢說,就一個勁兒地哆嗦,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自己喝多了摔的。”
周秦靠著牆,沒有動,隻是抬眼看了他一下。
“做得好。”
走廊那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壓抑的哭聲。
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和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被一名護士領著,踉踉蹌蹌地跑了過來。
是錢師傅的老婆和兒子。
“俺家老頭子呢!俺家老頭子怎麼樣了!”婦人頭發散亂,臉上全是淚。
韓武眼圈一紅,連忙上前扶住她:“嬸子,錢師傅在裡麵,剛做完手術,命保住了。”
周秦站直了身體,走上前。
他沒有說太多安慰的話,隻是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塞到錢師傅兒子手裡。
“這裡是五千塊錢,先用著。錢師傅在醫院所有的花費,工地全包了。後續的療養,也全包。”
年輕人的眼睛通紅,捏著那個信封,手在抖。
“我爹……我爹的腿……”
“醫生說,保不住了。”周秦的聲音很平,卻像一把錘子,砸在每個人的心上,“但是,他以後的生活,我負責。工地會每個月給他開一份工資,和他在工地上乾活的時候一樣,一分不少,直到他老去那天。”
錢師傅的兒子猛地抬起頭,死死盯著周秦:“是誰!是誰害了我爹!”
“害他的人,也躺在這家醫院裡。”周秦看著他的眼睛,“他會付出代價。他背後的人,也會。”
“你放心,這筆賬,我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