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字,就像兩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張海東的神經上。
他整個人猛地一顫,身體裡的力氣仿佛被瞬間抽乾。
“撲通!”
他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沉重的身體讓椅子向後滑出半尺,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張海東整個人都癱了,腦袋耷拉著,眼神渙散,嘴裡失魂落魄地念叨著。
“完了……全完了……”
孫慧看著丈夫這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慫樣,心頭的火“噌”地一下就竄到了腦門。
廢物!
但她知道,現在發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女人深吸一口氣,硬生生把那股火氣壓回肚子裡,臉上瞬間擠出一個僵硬的笑,轉身對還站著的劉科長和錢偉說。
“劉科長,錢記者,看這事鬨的……來來來,去客廳坐,喝口水。”
她不由分說,半推半請地把兩人往客廳裡讓。
“這事……太突然了,天大的事,也得讓我們兩口子先合計合計,你們說是不是?”
孫慧手腳麻利地倒了兩杯水,塞到兩人手裡,總算把他們安頓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一轉過身,她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
她快步走回飯廳,反手“砰”的一聲,把門狠狠甩上!
整個世界,瞬間清淨了。
飯廳裡,隻剩下癱在椅子上的張海東,和站在他麵前,渾身散發著怒火的孫慧。
“哭喪呢?!”
孫慧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
“人還沒死呢,你就在這兒等收屍?!”
“你讓我怎麼辦?啊?你讓我怎麼辦?”張海東像個孩子一樣,抬起頭,六神無主地看著自己老婆,“建民他……他怎麼就這麼糊塗啊!這事要是捅出去,我不但要受處分,整個服裝廠今年的先進,也全都泡湯了!我在縣裡,還怎麼抬頭?”
“現在知道抬頭了?當初我讓你防著他點,彆讓他權力太大,你不聽!現在好了,他給你捅了這麼大一個窟窿!”孫慧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句。
但罵歸罵,她腦子卻在飛速地運轉。
“哭有什麼用!現在要想的,是怎麼把這個窟窿給堵上!還要堵得漂漂亮亮,不能讓一點臟水,濺到你身上!”
“怎麼堵?”張海東茫然地問。
孫慧湊到他耳邊,聲音壓得極低,一字一句,像是冰珠子一樣往外蹦。
“第一,高建民,不能保。非但不能保,還要往死裡踩!”
“啊?”
“他現在不是你的人,他是廠裡的蛀蟲,是階級敵人!你,是那個親手把他揪出來的,大義滅親的英雄!”
“第二,劉青山和那個記者,要安撫好,要重用!劉青山不是一直想要個獨立的打樣室嗎?給他!那個記者,不是想寫大新聞嗎?讓他寫!廠裡全力配合他!把他捧成咱們縣的筆杆子英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孫慧的眼神,變得異常銳利,“石古村!高建民是在石古村被抓住的,這是天大的好事!說明什麼?說明咱們廠的扶貧工作,做到了點子上!村民們的思想覺悟高,敢於跟犯罪分子作鬥爭!這不但不是醜聞,這還是大功一件!”
她這番話,條理清晰,邏輯縝密,把一件天大的壞事,硬生生地扭轉成了一件好事,甚至是一件奇功。
張海東聽得目瞪口呆,他看著自己的老婆,感覺像是第一天認識她。
“你……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簡單。”孫慧替他理了理皺巴巴的背心領子,“你現在,立刻,馬上,給縣公安局的李局長打電話。就說,你接到職工和群眾舉報,雷霆出擊,連夜破獲了一起重大的國有資產盜竊案。你要親自帶隊,跟著公安,去石古村,現場辦公!把這場抓賊的好戲,唱給全縣人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