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你聽我說,這事……這事咱們惹不起!那個王大麻子,他不是高建民那種貨色!他就是個瘋子,是個亡命徒!”
“他背後有人?”周秦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何止是有人!”劉科長壓低了聲音,湊到周秦耳邊,那樣子,好像牆壁隔著耳朵。
“城南那塊地,明麵上是縣裡修路,可我聽廠裡跟上麵有聯係的人說,路修好了,旁邊那塊地,就要蓋全縣第一座百貨大樓!那是塊肥肉!王大麻子占著那塊地不走,就是要往死裡要價!”
“他一個混子,哪來這麼大的膽子?”
“因為他背後那個人,姓趙。”劉科長比了個口型,“趙副縣長,管城建的。王大麻子,就是他養的一條狗!專門用來乾臟活的!李局長想動他,名不正言不順。趙副縣長護著他,誰也動不了!兩邊就這麼僵著!”
周秦徹底明白了。
李局長不是在請他吃飯,那是在給他下套。
他不是要用周秦這把刀去砍王大麻子,他是要用周秦這把刀,去捅那個姓趙的副縣長!
這是神仙打架,讓他們這些凡人去當炮灰。
“周秦,聽哥一句勸。”劉科長拉著他的胳膊,急切地說,“這渾水,咱們不能趟!你現在就回村裡去,把人拘著,彆出來。工地的損失,咱們認了!胳膊斷了,咱們自己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周秦沉默著,他看著劉科長那張寫滿了驚慌和關切的臉,心裡卻沒有半分退縮的念頭。
退?
他身後,是幾十個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給他的兄弟。
是那個在家裡支起大鍋,等著他帶回消息的媳婦。
他怎麼退?
他要是退了,石古村這三個字,以後在平溪縣,就成了個笑話。
誰都能上來踩一腳,誰都能上來訛一筆。
他抬起頭,看著劉科長。
“劉大哥,你跟我說句實話。”
“你說。”
“這個王大麻子,是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劉科長苦笑了一下。
“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王大麻子,就是那個又橫又不要命的。他手底下那幫小弟,都是些沒爹沒娘的半大小子,下手沒輕沒重。前年,為了搶地盤,他親手把另一個混子的腿給打斷了,在局子裡蹲了半年就出來了。你說,誰不怕?”
周秦點了點頭,臉上那片陰雲,忽然就散了。
他咧開嘴,笑了一下。
那笑容,看得劉科長心裡直發毛。
“劉大哥,你剛才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周秦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
“那不要命的,怕什麼?”
劉科長的聲音都在發顫,好像那句問話是什麼索命的咒語。
他看著周秦,看著這個比自己年輕二十歲,身上還帶著泥土氣息的男人。
那張臉上,沒有他預想中的憤怒和衝動,平靜得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劉科長活了大半輩子,見過的人形形色色,他忽然覺得,自己以前看人,都看淺了。
他咽了口唾沫,乾澀的喉嚨裡擠出幾個字。
“不要命的……怕絕後。”
他壓低了聲音,幾乎湊到了周秦的耳根子上。
“王大麻子年輕時候,是個徹頭徹尾的爛人,打架鬥毆,偷雞摸狗,什麼都乾。他老婆跟人跑了,就給他留下一個兒子,叫王寶。”
“這個王寶,就是王大麻子的命根子。他自己不學好,卻把兒子寶貝得跟眼珠子似的,從小就送去縣裡最好的小學,現在在縣一中上初三,成績好得很,老師都說能考上大學。王大麻子在外麵再橫,回到家對著兒子,那是連句重話都不敢說。”
劉科長說完,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他被自己說出的話給嚇到了。
他這是在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