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準備了一肚子的官話和罪名，全都被鄭蘇月這幾句話給堵了回去。
他是來查封的，是來當活閻王的！
不是來當老師，搞技術扶貧的！
他要是拒絕，就坐實了是故意刁難。
他要是答應……他哪懂這個！他就是個坐辦公室的，懂的也都是文件上的條條框框。
“我們……我們隻負責監督檢查，不負責技術指導。”高建斌憋了半天，才擠出這麼一句話。
“那您總得告訴我們，標準是什麼吧？”鄭蘇月追著問，“我們也好照著標準去改啊。您放心，我們石古村的人，彆的沒有，就是有一股子不服輸的勁兒！隻要您給指條明路，我們就算不吃不喝，也一定給它改好了！”
高建斌被問得額頭上都見了汗。
他要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今天這臉，可就丟大了。
就在這時，村口的方向，又傳來了一陣汽車的轟鳴聲。
一輛半舊的吉普車，歪歪扭扭地開了過來。
車上，跳下來一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脖子上還掛著一台海鷗牌的照相機。
正是那個記者，錢偉。
他一下車，就看到了這邊的陣仗，眼睛瞬間就亮了。
他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來，隔著老遠就喊了起來。
“鄭總監！周老板！我聽說你們自己辦廠了，這可是大新聞啊！”
他跑到跟前，才看見高建斌這幾個穿製服的，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更加興奮的神情。
“哎呀！這幾位是……省裡來的領導吧？是來扶持咱們石古村的嗎？”
錢偉舉起相機，對著高建斌就是“哢嚓”一聲。
閃光燈一亮，把高建斌那張憋得發紫的臉，照得清清楚楚。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錢偉激動地搓著手，“省領導親自下鄉，指導貧困山村搞建設！這篇報道寫出去，絕對是頭版頭條啊！”
他一邊說，一邊又對著那黑煙滾滾的煙囪和忙碌的村民，哢嚓哢嚓地拍個不停。
高建斌站在原地，隻覺得那閃光燈，像是一個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臉上。
他現在，是騎虎難下。
錢偉的出現，像一把鋒利的楔子，硬生生楔進了高建斌布下的天羅地網裡，讓他進退兩難。
“這位同誌，你不要亂拍！我們在執行公務！”高建斌身邊的一個年輕人，試圖上前阻攔。
“執行公務？”錢偉一臉天真地眨了眨眼，“這位領導，我剛才聽得清清楚楚，鄭總監正代表全村百姓，向省裡的專家請教技術問題呢。你們這是在現場辦公，解決群眾的急難愁盼問題嘛！這是好事，是值得大力宣傳的正麵典型啊！”
他這番話，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把“執法”偷換概念成了“指導”，把“查封”美化成了“幫扶”。
鄭蘇月立刻接上了話，她對著錢偉，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
“小錢記者，你來得正好！快，快幫我們好好拍幾張照片！”
她拉過旁邊一臉茫然的老村長。
“這是我們村的老技術員，為了這個窯，幾天幾夜沒合眼了。他正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向高科長請教呢！”
她又指了指那些滿身塵土的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