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萬重與穆雲景是兩代人,也是同一類人,聰明人。
姚萬重獨自端坐軍中,侍從走上前來添上燈油,點亮油燈。
他略顯焦急地詢問道:“二位副都督到了嗎。”
在得到否定的答複後,他隻得耐住性子,繼續等待。
在梁上燕現身的那一刹,姚萬重就把這看似合理實則一點道理都沒有的舉動看透了。
畢竟沒有人願意相信,在世人眼中象征著朝廷敕封的十一亂,在諸國王侯心中,是一個難登大雅之堂的東西。
平日裡作個禮器恰如其分,可若是在戰場上這些動真格的場所裡妄圖借大魏聲勢謀求些什麼,那隻能說是腦袋發了昏。
穆光白不會不懂,穆雲景也不會不懂,他們自然也知道姚萬重不會不懂。
若是穆光白做此事,實在多此一舉,誰會拿一個不是秘密的秘密去蒙騙知情人?
所以在姚萬重看來多此一舉,在穆雲垂口中鄭重其事的梁上燕,幕後主使必是穆雲景而非穆光白無疑。
姚萬重繼而也能意識到穆雲景是借此暗示他沂陵城外並無燕王,不然他怎敢在燕王眼皮子底下做這種知情人一眼看穿的把戲?
隻是姚萬重暫時還未想明白的是,穆雲景在沂陵城外擺下這麼大的陣仗卻舉兵不動,又煞費心機地演了這麼一出戲,意欲何為?
是為了麻痹自己,讓自己鬆懈?穆雲景不是傻子,他姚萬重更不是,都明白姚萬重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聯想到還有一種假設,姚萬重自己都不願意相信:穆雲景是故意讓自己知道穆光白不在重兵之中,疑雲密布,是另有所圖。
姚萬重還是相信了自己不願相信的猜測,因為思前想後這是最能解釋穆雲景這看似無理手的安排的一種可能。
帳外匆匆趕來兩道人影,看到一直等待著他們的姚萬重,疾步走近,恭敬站在下手等著姚萬重開口。
副都督姚豐,姚常,姚萬重麾下最得力的將領,也是他的族侄,青州軍政,似姚家一姓私產,不是說說而已的。
姚萬重頭也不抬,揮手示意二人上前,他親自舉著燈盞,映照著帥案上鋪開的地圖,從沂陵城鋪展開去,一一示意給二人。
良久,姚豐姚常站直了身子,對視一眼,不是很肯定地問道:“都督,真的如此肯定嗎?”
姚萬重罕見地開懷笑道:“穆雲景腦子是好使,一把劍就把沂陵城所有的算計都放在了明麵上,這邊已經沒什麼可算計的了。”
“他這麼做隻有一個解釋,穆光白想做的事情,穆雲景不希望做成。有這麼個兒子,嘿,真不知道穆光白到底該笑還是該哭。”
看著淨顧著幸災樂禍的都督,兩位副都督心裡頓時有了底。論起眼光長遠,決策謀斷,目前的他們當然無法與姚萬重比擬,那就無條件信任就好。
二人告辭離去前,姚萬重再次囑托道:“穆雲景不動,我們也不動。穆雲景這麼好心提醒無非是他也不想打,傻子才想打。”
他老奸巨猾地笑道:“密切關注冀北動向,一旦穆光白那邊進展不順,立馬按照部署對穆雲景出手!”
沂陵城內,都督府中,長公子房間內。
被烏金止住麵頰傷口血跡和疼痛的姚文意陷入了沉沉睡眠之中。
受傷之後便一直怕黑的姚小侯爺不允許屋內燈火熄滅,因此屋內一直繚繞著燈油燃燒的濃鬱味道。
無人告訴李遺是否可以離去,他的一舉一動也都被屋內兩個形影不離的護衛緊盯著。
他環顧屋內,陳設倒是簡單,思來想去乾脆趴在桌子上休息。
燈油是要花錢的,因此李遺從未在晃眼的燈火中睡過覺,強忍著透過眼皮的微微亮光,趴在桌子上用一個僵硬的姿勢,李遺艱難睡著。
恰恰事與願違,每次他覺得環境稍稍安穩下來時,總不能如他所願。
一潑冷水毫不留情地撒上他的麵頰,李遺在夢中恍然驚醒坐起,顧不得腰頸的酸痛,他就看到了一臉冷漠地盯著他的那個狠厲同齡人——姚二公子,姚修武。
此刻的姚修武一改往日和煦憨厚的模樣,更像是一隻暴露本來麵目的毒蛇,嘶嘶吐著信子隨時準備發出致命一擊。
李遺未及說話,便被有力的一隻大手從身後捂住嘴巴,另一雙強有力的大手提拉起他就往房間外推搡。
李遺略一掙紮便知道自己弱小的力量根本無從抗衡,何況胸腹間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他一如既往沒能料想到姚修武會對他出手,但他也一如既往地猜測到自己遭劫絕對是因為姚文意受傷,而自己與穆雲垂走的太近。
他將求救的目光看向床幃,姚文意還在沉沉睡夢中,姚修武靠近他說道:“敢吵到彆人,我就讓你生不如死!”
李遺被裹挾著匆匆穿過一個個回廊,最終被丟在鋪著青磚的地麵上。
沒有燈亮的小院,入眼熟悉異常,是穆雲垂他們二人被關押的小院子。
李遺捂著傷口站起,開口道:“姚公子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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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修武開門見山:“把你的藥方寫下來,我留你全屍。”
“我是必須要死是嗎?”李遺麵對色厲內荏的姚二公子,沒有一絲懼意。
李遺看到躺椅依舊在院中放置著,他緩緩走去,躺下長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