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再無言語沉默地繼續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多遠,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山坳,眼看太陽就要下山了。
眾人終於再次走進一個破敗的村落中,走在前方的仇天旭停了下來,囑咐道:“小澤,帶小兄弟去休息。”
他與熊韜二人則牽著馬消失在一間石屋的拐角。
四周那些背負著馬肉的小卒子們也四散開去,瞬間消失在這個小小的破敗村莊中。
其中一人路過時,騰出手來拍拍李遺肩膀,友善地笑了笑就離開了。
李遺認出正是那個險些被自己掀翻在地的人。
從不知道哪裡鑽出來一個頭發披散的佝僂老人,衝李遺咧著沒牙的嘴無聲笑了笑,梁澤示意李遺將馬交給這老者就行。
對陌生環境和陌生的人們感到無所適從的李遺一切照做。
梁澤二人跟在老者身後拐進錯落的石屋間的小巷子,沒走幾步就折進了一個還保留著完整的石砌圍牆的小院子。
進到院子裡,李遺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糞臭味,他不由得蹙起眉頭。
小院裡隻有一間上堂屋,敞開著房門,四周還有石砌圍牆與其他小院阻隔,隻是中間都打通了過道,將各個院子連了起來。
李遺大致掃視過去,每個院子裡都飼養著馬匹。
粗略一估算,竟有二三十匹之多。
李遺不由得在心裡對這幫自稱憐人的破爛戶犯起了嘀咕。
眼瞅著沒吃沒穿的人都要餓死了,居然還喂了這麼多的馬,總不能是為了養馬吃肉的吧?
牽馬的老頭進了院子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隻能由梁澤將李遺帶進上堂屋。
上堂屋裡黑黢黢一片,兩條破布簾子從房梁上垂落下來將堂屋分割成三份。
梁澤指著左邊牆角處的茅草堆說道:“那是馬爺的。”又指指右邊牆角一個小小的草堆說道:“你可以睡在那裡。”
李遺對住的地方倒是不挑,聳聳肩應承下來,抱拳對梁澤表示感激,好歹有隻瓦遮頭,不至於露宿荒郊野外。
梁澤轉身就要走,李遺叫住她:“哎,你去哪?”
梁澤回頭眨巴著眼睛,道:“我當然是回我住的地方啊,我一個姑娘家總不能跟你們住一起吧。”
李遺聞言頓時臉紅起來:“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你有時間的話能不能帶我在四處看看,熟悉熟悉。”
梁澤略微思索了一下,還是搖搖頭:“我也不會仇叔那些場麵話,我就講實話了,我們能帶你來這裡已經是冒著風險了。你最好還是不記得路,也不要弄明白這裡是哪裡,等以後我們真正成了自己人,你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李遺手摸下巴:“你這小姑娘怎麼這麼老氣橫秋的。”
梁澤瞪大了雙眼,有些氣憤道:“你怎麼能說我老!”
李遺見她氣鼓鼓地模樣,頓時想起家中那個乖巧懂事的妹妹小雙來,也是一樣的機靈活潑,隻是不似眼前少女年長,更少了幾歲成熟。
想起他們,李遺好不容易平靜的歸心瞬間又急迫起來,隻是他麵上依舊不動聲色。
見梁澤如此決絕,李遺也不強求,打算在彆人身上再下下功夫。
“沒事我就走了。”
“你總急著走乾嘛,天色這麼早,我們聊聊天也好。”
少女上下打量著李遺,一臉狐疑道:“聊天?聊什麼?我醜話說在前麵,我可看不上你啊。”
李遺頓時滿腦門子的黑線,這丫頭滿腦子都在想什麼。
他揮揮手道:“你屬實想多了,你這確實夠老成。”
“不準再說我老!”梁澤眼看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李遺收起戲謔的神色,正色道:“說真的,你們...憐人,到底是什麼人?”
梁澤反問道:“你是真的不知道?”
見李遺毫不猶豫地搖搖頭,神色不似作偽,梁澤乾脆走到牆角坐在乾草堆上,盤起雙腿說道:“那可就說來話長了。”
“仇叔沒有騙你,憐人就是可憐人。至於憐人的來處,你不要問我,反正我記事的時候就已經是現在這個樣子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憐人什麼時候有的,從哪裡來的。我們一直在中原附近活動,就我們現在的這個村莊,也隻是暫時的落腳點,下一個落腳點是哪裡,那就隻有我父親知道了。”
“你父親?”李遺恍然,是了,少女稱其他幾位為叔叔,且在這憐人中明顯地位不一般,想來是有非同一般的身份的。
梁澤似乎不願說起自己的父親太多,忽視李遺的訝然繼續說道:“憐人沒有家、沒有田,為了或者四處漂泊,自然也就不種地、不養牛羊,也就不會服徭役、交稅糧。那些胡人蠻子的官府為此不斷追剿我們,我們就隻能從那些胡人蠻子手裡搶吃的,用的、穿的,搶來的東西也會分給所有沒有飯吃、沒有衣穿,活不下去的可憐人。我們也靠這些可憐人才能存在著,他們有的加入我們,有的為我們提供多餘的糧食,有的幫助我們對付那些官府。總之,憐人就是一群可憐人走到一起,幫助天下所有可憐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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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遺撓撓頭,不解道:“那你們聚在一起,除了找吃的喝的用的,就什麼都不做?”
“還做什麼?”梁澤眨巴著眼睛反問道。
李遺朝院中的馬廄努努嘴,示意她豢養如此多的馬匹隻是為了混口飯吃,誰信呢。
梁澤嘿嘿笑道:“那些胡人蠻子的東西也不是那麼好搶,有馬總歸方便些。”
李遺大致明白了這所謂的憐人為什麼把日子過成了這副慘樣,也終於明白過來這群所謂的憐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如果真有梁澤說的那麼迫不得已,這群憐人就是走投無路嘯聚山林的山大王無疑了。
李遺頓感一陣頭大,若真是進了山賊窩,雖然現在對自己還挺客氣,但是自己要真有一丁點不如他們意的地方,怕是小命危險啊。
梁澤叫他道:“喂,聊完了,我走了。”
李遺再次抱拳道:“多謝解惑。”
梁澤撇嘴道:“嘖嘖嘖,酸不拉幾,文縐縐的,怎麼跟那煩人的小老頭似的。”
李遺疑惑:“誰?”
梁澤蹦跳著就要出了院子,揮揮手道:“沒什麼,不用客氣,算是謝你的饅頭。”
被留下的李遺坐在梁澤剛剛坐過的草堆上,透過小窗,看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屋內早已經是漆黑一片。
連日的風波與奔波早已讓李遺疲憊不堪,眼下的情形雖然不好,但是李遺在冥冥之中有一種感覺:這總要比呆在沂陵城要好。
李遺思考過趁著無人看管他,天色又黑,悄默聲地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