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一個墓坑顯然是來不及了,二人乾脆在村中選了一塊較為平坦的開闊地,動手挖出一個足以容納剩下幾十口人的大坑來。
待將所有人收容完畢,李遺梁泊二人麵色凝重地幾要滴出水來。
梁泊將鋤把攥地咯咯作響:“五十三具。你們放心,從今天起,我一定殺五十三個胡人為你們報仇。”
李遺再不似平日裡的溫吞模樣,眼前的巨大墳包讓他腦子裡無時無刻不閃過幾個月前同樣由自己親手塑造的墳包。
那些自己以為已經淡化的臉龐再次在眼前一一浮現。
聽到梁泊的話語,李遺補充道:“一百一十九,這筆賬,血債血償。”
二人此刻哪裡還有饑餓討食的想法,今天的見聞隻讓他們感覺心口填了一大塊巨石,那種將人逼瘋的困悶,叫做殺意。
梁泊將老馬牽了回來拴在了院中,那幾口大鍋也被他們一並埋進了兩座墳包裡,兩人就坐在院子裡看著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
過了許久覺得過於安靜的李遺想要說些什麼,話未出口突然意識到那幼童早就該醒了,不該如此安靜。
他大跨步闖進屋裡,床上果然空空如也,還不待他呼喚梁泊,身後傳來梁泊的驚呼:“李遺,當心!”
李遺下意識反手攥去,左手心傳來強烈的撕裂痛楚,疏忽間沒有被收起的紅纓槍此刻再次被幼童攥在手裡狠狠地紮向李遺。
縱然是以李遺的氣力,強忍著痛意也要用儘全力才能抵擋住紅纓槍的勁力。
幼童是起了絕對的殺心,李遺甚至能看到白蠟杆微微彎起的弧度,手心的痛感幾乎要讓他失去對雙手的控製,麻木的失控感已經清楚地傳進了大腦裡。
關鍵時刻梁泊終於趕到,李遺忙喝:“梁泊彆殺他!”
梁泊本踢向幼童腦袋的鞭腿硬生生變了方向,一腿將韌性十足的白蠟杆憑空踢斷。
幼童被力道反彈地向後狠狠砸在了牆壁上。
同樣吃到了槍杆彈力的李遺扼住左手腕幾乎要痛到失聲。
梁泊氣急,單手扼住幼童的脖子將他提了起來,幼童碩大的雙眼在黑暗中依然閃爍著光亮,縱然是殺伐果斷的梁泊都有一瞬的失衡。
那是一雙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年紀的孩童身上的,充滿仇恨的,了無生機的眼神。
他不由得放下幼童,丟下了一句:“人不是我們殺得。”言罷就去照看李遺。
李遺卻冷冷出聲道:“你再撿起來那東西,我們就真的殺了你。”
去撿拾槍頭的幼童卻好似沒聽到般,雙手握住斷裂的槍杆朝二人再次紮來。
梁泊來了脾氣:“誒,我說這孩子...”
李遺突兀一聲雷霆大喝:“你阿爹阿娘讓你藏起來就是找死的嗎?!”
幼童被雷劈般愣在原地,短暫的寂靜過後,一把丟開斷槍,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李遺暗自鬆了口氣,到底還是個孩子。
梁泊趁機將槍頭奪來就要扔遠,李遺再次攔住他,小心地將槍頭收了起來。
這紅纓槍雖鋒利足以殺傷成人,但是看尺寸顯然是這家人精心為幼童準備的,就憑藏他入夾層也要帶上這槍就知道意義非凡,李遺撿起另外半截斷槍杆,一並收了起來。
幼童哇哇哭個不停,李遺隻能強忍著手心劇痛去安撫他。
隻是好話說了一堆那幼童好似沒有聽見,隻是張大嘴巴不知疲倦地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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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泊好幾次忍不住要怒吼讓他住嘴都被李遺冷冽的眼神擋了回去。
梁泊點亮燈火,雙手抱臂無奈地看著支棱著血淋淋的手還在不住輕聲細語安慰“凶手”的李遺,心裡冒出一種異樣的感覺,忍不住開口道:“你有孩子嗎?”
李遺差點原地摔倒:“我才多大?你看我像嗎?”
梁泊聳聳肩:“憐人中有些人是十五六當父親的,我看你這麼會帶孩子以為你有孩子呢。”
李遺笑笑:“沒孩子,帶過不少孩子倒是真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幼童終於哭累了,被李遺攬在懷裡沉沉睡去。
梁泊翻出幾條乾淨的白布來,同時還找到了一些貼著名字的藥粉。
李遺拿來仔細地看了看,猜測這家人應該是有人習武的,不然怎麼會又是給孩童準備紅纓槍,又是準備了如此多跌打損傷、止血鎮痛的藥來。
梁泊邊小心給李遺包紮邊小聲問道:“這孩子怎麼辦?”
李遺看看懷中沉睡的幼童,肉嘟嘟的臉蛋惹人生憐,聯想到兩人相似的命運,和幼童與管城眾幼童如出一轍的命格,李遺心下生出一種莫名的情緒來。
沒有多加思索,李遺淡淡開口道:“帶他走吧,我家裡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梁泊有些吃驚:“帶上?就咱們倆?現在這副見不得人的模樣?”
李遺沉默,反問道:“那你說怎麼辦?整個村子就剩下他,連一個能托付的人都沒有。”
梁泊沉默,一聲不吭地將李遺左手包紮成一個粽子,隨後丟下二人,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就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李遺抱著孩童守著那盞微弱的燈光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居然也就那麼沉沉地睡去。
翌日清晨,李遺被嘩啦啦的水流聲吵醒,洗去一身臟汙的梁泊闖進屋內,幼童不知何時已經從李遺懷中離開,坐在門檻上靜靜地看著二人。
見一切平和的模樣,本以為還要多費些心力的李遺長舒口氣,是時候離開了。
李遺給幼童額頭綁上一條白紗,挖來一棵柳樹苗,讓幼童親手栽在墳頭,這是管城、李遺家鄉的習俗。
隨後三人在墳前簡單祭奠一番,便匆匆離去。
梁泊步行,李遺騎馬,幼童坐在李遺懷中不住地回頭張望。
柳樹苗被風吹動,枝條飄向三人離去的方向。
柳,留。
李,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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