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栓柱掏出一個不知道藏在哪裡的小葫蘆,裡邊裝的是自己親手釀的酒。
師父總說自己乾活不如師兄,練功不如師兄勤奮,腦子不如師兄活絡,所以出拳隻講氣力,不講究招式,哪像師兄那般功夫又好看,氣度又超絕。
可有一樣,自己比師兄強,師父是從來不掩飾的,那就是酒釀的要比師兄釀難咽多了,喇嗓子,燒喉嚨,每次自己釀的酒出鍋,師父總在嘗過以後罵一句“信球貨”。然後將自己與師兄的酒兌在一起才能賣得出去。
次次這樣罵,次次不漏地嘗。
火辣辣的灼燒感從喉嚨一路到了腸胃,範栓柱趁著這股暖流,麵無表情地撅斷箭杆,順便往嘴裡送進一顆藥丸,那是與烏金同出一脈的藥物。
做完一切,痛痛快快伸了個懶腰,渾身劈啪作響的範栓柱盯著馬身上的王武:“你來追我,那小子去追我師兄?”
王武不語。
範栓柱冷笑一聲:“撿來的命就是便宜。”
王武從這漢子臉上還是看不到一絲慌亂恐懼,開口道:“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範栓柱似乎頗有閒情逸致,與王武敘上了無舊可敘的往事:“你的本事我看了,不該呆在這裡。”
王武也不隱瞞,隨即道:“廊州之戰,換防至此。”
範栓柱點點頭,梁國馬上得天下,不缺領軍之才,治軍的法子也明顯出自能人之手,再沒有想問的問題,手臂一振,姚昶的佩刀滑落手中,猛吸一口氣道:“那今天是該我擔心擔心,你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實話說,我沒我師兄那麼難打。”
王武卻不再看他,麵露疑惑地看著範栓柱身後的方向。
範栓柱沒有回頭,聽到了身後向他而來的孤勇的馬蹄聲。
不用猜,不用看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範栓柱搖搖頭,嗬斥道:“你是真像啊!”
李遺匹馬單槍,背朝夕陽,眾人皆看不清他的麵龐,一時間恍若身披金甲的神將臨世。
神將開口卻道:“像什麼?”
範栓柱此刻突然覺得,為了師父真得死在這裡了當然沒什麼可說的,但是和這小子一起死在這裡也挺好的。
師父如果又要怪自己沒本事,就等百年之後再說吧。
王武大刀前劈,廝殺再度上演。
範栓柱毫無保留,李遺忘卻生死。
空山忘語,殘陽如血,哪個與哪個有了仇怨,哪個又死於哪個之手。
生死大於天,可於真正的天而言,也不過是一筆尋常無異的糊塗賬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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