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一片大地,真是乾淨。
拖著一身傷回到郡公府的李遺從自己的小院裡走出。
沒有問及其從哪裡帶回一身傷的趙硯章在他走出府門之前攔住了他。
一言不發的小侯爺亦步亦趨擋在他的前路。
一身孝服的李遺臉上的淤青還沒散去。
雙眼空洞無神,輕聲道:“借輛板車給我。”
趙硯章搖搖頭:“我不是姚文意,也不是黎瓊。我從不意氣用事,我能親自攔你,你就該知道你出不去這個門。”
李遺沒有氣力去與他爭執。
他求助似的眼光看向趙硯章,趙硯章緩緩搖頭。
放你出門都做不到,那件事更不可能。
趙硯章不同於姚文意,他不需要做什麼事去證明自己,他郡公獨子的身份給予了他足夠的底氣與自信。
他也不同於黎瓊,他不需要考慮宗族與家門的責任使命,趙姓和郡公二字說明了一切。
所以他的言行無忌、放蕩不羈擁有足夠多的自由。
也因此他更清楚自己行事的底線在哪裡。
出頭的椽子先爛,趙硯章絕對不做試探他人態度的事情。
他人指的當然是能毀掉自己的人。
趙硯章的拒絕在意料之中,而李遺腦海中下意識想到的人也瞬間被他否掉了念頭。
“那我去六不寺。”
趙硯章依舊寸步不讓。
“回去。”
身後,被李遺托付了吳悠的範栓柱抱著女童大踏步走來。
趙硯章不自覺地後退兩步。
範栓柱卻看也不看他,手掌搭在李遺肩頭,示意他算了吧。
李遺身著單薄的孝服,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什麼的,不自主地顫抖起來。
少年單薄的身體可憐又無助。
搖搖頭,少年道:“不該如此的,就算是死了,總要入土為安的。”
李遺無法解釋,梁犢於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實際上二人相處的時間很短,交往甚少。
印象中那是個人形野獸,勇猛無敵。
時常不著調的言行舉止下,卻有一顆肩負數百同胞性命、胸懷天下蒼生的責任。
在他死後李遺後知後覺那是一個自己第一次見到自己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而如今的由衷傷感,是因為一個導航明星的隕落。
不過似乎又不夠,也是因為他是梁泊的師父,梁澤的父親?
沒有答案,唯一確定的是李遺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麼。
自己經曆了那麼多,始終隨命運折騰而起伏,被動地接受著一切,從來沒有自己主動去做過自己想做的事情。
這次是一次例外,為此賠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想這麼乾的人不止你一個,長盛門外,梁王宮前,白白又損折了一二十人了,何必呢。”趙硯章頗有些感慨。
李遺今天隻是一味搖頭,他想抱著最後期望說服這位公子哥:“你們都覺得我是憐人,我自己都覺得我是了。昨天之後突然明白,有些事不是因為當了憐人才想做,而是想做才成為憐人。”
“天底下每天死那麼多人,我以為我會一視同仁地傷心。也發現不是的,我隻為自己經曆的失去而傷心,人與人的不同,也就是因為經曆、傷心而不同吧。”
李遺邁步與趙硯章並列:“而且,你總得讓我去看看,我的經曆,到底在哪兩座門前,死了多少。”
趙硯章聞言,轉身離開:“你說破大天去,這個門也彆想走出去。”
可是李遺的前方,分明已經沒有人阻攔。
反手拍拍肩頭範栓柱的大手掌,李遺不敢回頭,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