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舊港區第七倉庫的過程,充斥著一種無聲的、冰冷的對峙。秦琮和她的“龍牙”小隊如同雕塑般站在原地,目送著林玥推著沈厭離開,那些冰冷的目光幾乎要在他們背上灼出洞來。空氣中殘留的硝煙味、血腥味,與那份被毫不留情拒絕的“橄欖枝”所帶來的尷尬和怒意混合在一起,沉重得令人窒息。
直到坐進改裝過的指揮車,徹底遠離了那片區域,車內凝固的氣氛才稍稍緩解。
“呼……嚇死我了……”墨芸拍著胸脯,後怕不已,“那個秦指揮官的氣場太可怕了!還有那些‘龍牙’,感覺跟機器人似的!沈厭你也太猛了,居然直接懟回去了!”
林玥臉色依舊凝重,一邊駕駛車輛,一邊通過後視鏡看著後排閉目養神的沈厭:“你這次徹底得罪了總局強硬派,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秦琮的出現,意味著總局已經將你列為最高優先級目標,接下來的監控和限製隻會更加嚴密。”
沈厭沒有睜眼,隻是極輕地“嗯”了一聲,仿佛早已料到這個結果。他的左手無意識地搭在右臂上,那隻手臂在吞噬欲望被強行中斷後,似乎陷入了一種沉悶的不滿足狀態,內部的灰色物質流淌緩慢,傳遞出一種類似賭氣般的冰冷情緒。
蘇九娘把玩著團扇,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得罪便得罪了。管理局內部也非鐵板一塊,強硬派想一口吞下這塊硬骨頭,也得看看有沒有那麼好的牙口。不過,小沈厭,你下次再想這麼自由行動,怕是難嘍。”
車子沒有開回往生齋,而是徑直駛向了老城區。那裡,之前因城隍失控和地脈枯竭而引發的混亂雖已平息,但留下的創傷依舊明顯。街道冷清,許多店鋪關門歇業,殘存的居民臉上也帶著驚惶未定的神色。
然而,當車子靠近那座曾經流血淚、如今已殘破不堪的老城隍廟時,卻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微弱的能量波動。
那波動並非地脈恢複的蓬勃生機,也不是汙穢殘留的死寂,而是一種……溫和的、帶著些許笨拙的安撫之意的能量場,如同初生的幼苗,艱難卻頑強地試圖彌合著這片土地的傷痕。
“咦?這能量反應……”墨芸好奇地調整著探測器,“很陌生,但很穩定,正在緩慢淨化周圍的穢氣殘留……源頭好像在城隍廟裡麵?”
眾人下車,走向城隍廟。
廟宇更加破敗了,殘垣斷壁間荒草叢生。但奇異的是,廟門口的石階被人細心打掃過,歪倒的香爐被扶正,裡麵甚至插著幾柱剛剛燃儘不久、散發著劣質香料氣味的細香。
走進廟內,隻見那尊曾經雙目流血、如今隻剩半邊的泥塑神像前,竟然趴伏著一個……身影?
那並非人類,而是一個穿著不合身、打滿補丁的舊式短褂,頭發花白稀疏,身形佝僂的老翁。但他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明顯的青灰色,脖頸和手背上還能看到稀疏的、類似水生動物的鱗片,周身散發著淡淡的、屬於精怪的妖氣。
此刻,他正無比虔誠地對著那殘破神像叩拜,嘴裡念念有詞,說的並非人言,而是一種含糊不清、帶著水汽咕噥聲的古老方言,似乎在祈求著什麼,又像是在進行某種簡單的儀式。
似乎是感知到有人進來,老翁嚇了一跳,猛地回過頭,露出一張布滿皺紋、帶著明顯龜類特征的臉,一雙綠豆眼裡充滿了驚慌和警惕。他下意識地想往神像後麵躲藏。
“是你?”林玥認出了他。這是一隻在這片老城區生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龜精怪,性情溫和,幾乎從不惹事,之前管理局清理低級邪祟時也並未為難他。沈厭之前處理城隍事件時,似乎還順手幫過他一個小忙(可能是驅趕了騷擾他的惡鄰邪祟)。
老龜精怪看清來人是林玥和沈厭,眼中的驚慌稍減,但依舊緊張,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咕噥著:“大……大人……小的……小的隻是來上柱香……沒……沒乾壞事……”
他的目光尤其在掃過沈厭那隻異化的右臂時,流露出本能的畏懼。
“你在這裡做什麼?”林玥放緩語氣問道。
老龜精怪猶豫了一下,才磕磕巴巴地說道:“……地脈……地脈爺爺病了……土地婆婆也睡了……這裡……亂……大家……怕……”
他指了指外麵冷清的街道,又指了指殘破的神像。
“……小……小的活了有些年頭……受這片水土恩惠……想著……想著能不能……學著城隍爺的樣子……暫時……暫時看顧一下……讓街坊鄰居們……能睡個安穩覺……”
他的表達雖然笨拙,意思卻很清楚。他想在這無神主持的混亂時期,暫時扮演“守護者”的角色,以自己微薄的妖力,安撫此地殘存的地氣,庇護那些驚惶的普通居民。
所以那微弱的能量場,是他散發的?
林玥和沈厭對視一眼,都有些意外。精怪主動承擔這種“神職”,而且是無名無分、自發行為,極為罕見。
“胡鬨!”一個粗豪的聲音突然從廟外傳來。隻見阿七帶著幾名僧侶快步走了進來,顯然也是被這裡的能量波動吸引過來的。阿七瞪著那老龜精怪,“精怪之身,妄圖竊取神職香火?你不怕天道責罰,魂飛魄散嗎?!”
老龜精怪嚇得渾身一哆嗦,差點把頭縮進衣領裡,連連擺手:“不敢不敢!小……小的不敢要香火!就是……就是出份力氣……積點功德……等……等地脈爺爺好了……城隍爺回來了……小的就走……就走……”
他的眼神卑微而真誠,帶著一種古老的、屬於土地精怪的淳樸信念。
阿七還想說什麼,卻被沈厭抬手阻止了。
沈厭操控輪椅,緩緩上前,來到那殘破的神像前,又看了看嚇得瑟瑟發抖的老龜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