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影的臨時辦公室內,燈光比往常更加冷冽。他麵前的終端屏幕上,顯示著剛剛完成的《關於目標沈厭(編號:SY01)狀態異常及風險等級重新評估的緊急報告》。報告內容詳儘、數據冰冷,結論卻帶著尖銳的鋒芒。
報告重點強調了幾個方麵:
1.能量性質的異變:沈厭右臂能量讀數並未因時間推移而衰減或純化,反而呈現出一種“結構化融合”趨勢。灰色混沌能量與暗紅穢氣並非簡單混合,而是開始形成一種全新的、性質未知且極不穩定的複合能量形態,其能級波動上限較事件前提升約18.7%。
2.可控性假象與潛在風險:報告中引用了沈厭短暫引導能量修複自身的監測數據,但顧清影將其標注為“危險的適應性假象”。他指出,這種初步引導建立在力量體係內部暫時達成微妙平衡的基礎上,一旦外部刺激或內部波動打破平衡,失控風險將呈指數級上升。其潛在破壞力評估已從“區域性”上調至“城市級威脅(潛在)”。
3.精神汙染不可逆性:儘管沈厭意識尚存,但監測數據顯示其精神波動中持續存在高強度負麵意念乾擾。顧清影認為,長期暴露於此種環境下,其人格基質與決策邏輯可能已受到不可逆的侵蝕,其“本心”能否長期堅守存疑。
4.建議措施:基於以上評估,報告強烈建議:
·立即將沈厭的風險等級從B+上調至A(高度危險,需嚴密監控並準備強製措施)。
·往生齋駐點監控權限提升,授權顧清影在判定存在“即刻失控風險”時,可無需另行申請,直接啟動應急預案(包括使用高強度能量抑製場及非致命性武力製服)。
·提請總局審議,是否啟動對沈厭的“限製性能力拘束”程序(即在非任務期間,強製使用特殊裝置限製其右臂能量活動)。
報告完成後,顧清影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加密發送給了林玥和總局相關部門。他知道這份報告的份量,但它基於數據和邏輯,他問心無愧。
幾乎在報告發出的同時,林玥的通訊器就響了起來。看著屏幕上顧清影那份措辭嚴厲的報告,她的心沉了下去。她剛剛還在為沈厭似乎找到一點控製力量的苗頭而稍感安慰,顧清影的報告就如同一盆冰水,將她澆了個透心涼。
她立刻撥通了顧清影的內部線路,語氣帶著壓抑的焦躁:“顧觀察員,你的報告我看到了。結論是否過於悲觀?沈厭剛剛展現出了一定的控製力,這難道不是積極的信號嗎?”
終端屏幕上,顧清影的臉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有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常:“林負責人,請勿被表象迷惑。數據顯示,他的‘控製’建立在更危險的力量平衡之上。這如同在活火山口搭建積木,任何細微擾動都可能導致災難性後果。我的職責是評估最壞情況,並提出應對方案。”
“但他現在是我們對抗歸墟教的關鍵!總局也認可了合作策略!”林玥試圖爭辯。
“合作的前提是可控。”顧清影打斷她,“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即使威力再大,也無法成為可靠的武器,隻會傷及自身。我認為,在當前狀態下,應優先考慮風險控製,而非戰力利用。”
“可如果按你的建議進行‘限製性拘束’,等於廢了他!還會徹底破壞我們之間脆弱的信任!”林玥的聲音提高了幾分。
“信任不能淩駕於安全準則之上。”顧清影的語氣毫無波瀾,“如果他的狀態真如我所料持續惡化,所謂的信任毫無意義。我堅持我的評估和建議。”
通訊陷入僵持。林玥揉著發痛的太陽穴,感到一陣無力。她知道顧清影的邏輯從規章角度看無懈可擊,但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覺和對沈厭這個人的判斷。他一次次在絕境中創造奇跡,這次難道就真的過不去了嗎?
“我會將你的報告和我的意見一並提交總局。”林玥最終說道,語氣疲憊,“在總局新的指令下達前,維持現狀,監控可以加強,但絕不允許啟動任何強製措施,除非出現你報告中定義的‘即刻失控’明確跡象。這是命令,顧觀察員。”
顧清影沉默了幾秒,點了點頭:“明白。我會嚴格執行命令。但也請林負責人做好準備,一旦出現‘即刻失控’跡象,我不會猶豫。”
通訊切斷。
林玥靠在椅背上,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她知道,這隻是開始。總局那邊的爭論,恐怕會更加激烈。
往生齋後院。
蘇九娘似乎感應到了什麼,抬眼望向前院方向,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看來,那位冷麵觀察官,給我們送來了一份‘厚禮’。”
阿七停下誦經,看向她:“是管理局那邊……”
“無非是覺得沈厭越來越危險,想給他套上更緊的枷鎖罷了。”蘇九娘把玩著幽鑒碎片,“可惜,他們不明白,真正的猛獸,枷鎖鎖不住,隻會激起更烈的凶性。何況,沈厭現在走的這條路,本就不是他們那些條條框框能夠理解的。”
她感知著靜室內那股依舊在劇烈波動,卻隱隱透出一絲頑強生機的氣息,眼神深邃。
“信任一旦出現裂痕,修補起來就難了。”阿七歎息一聲。
“無妨。”蘇九娘淡淡道,“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合作,不過是各取所需。現在,重要的是沈厭自己能闖過這一關。隻要他還能掌控力量,隻要他還有價值,管理局就算再忌憚,也不敢真的把他怎麼樣。”
她的目光落在那本無名古書上。
“更何況,更大的麻煩,馬上就要來了。到時候,他們說不定還得求著這‘不穩定因素’出手呢。”
靜室之內,沈厭對齋外的暗流洶湧一無所知。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與體內那混沌與汙穢之力的艱難搏鬥中。每一次引導,每一次壓製,都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
他隻知道,他不能停下,也不能失敗。
觀察者的疑慮,官方的分歧,外部的威脅……所有這些,都如同沉重的砝碼,壓在他那已在失控邊緣徘徊的天平之上。而他所能依靠的,唯有體內那初燃的、微弱而危險的——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