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厭重重砸落在由凝固絕望構成的“地麵”上,濺起一片粘稠的、散發著腐朽氣息的黑色“塵埃”。右臂軟塌塌地垂在身側,仿佛不再是身體的一部分,隻有一陣陣深入骨髓、撕裂靈魂的劇痛不斷傳來,提醒著他那條手臂依然存在。強行引爆那極不穩定的平衡力場,反噬幾乎摧毀了他右臂內部的所有能量脈絡,甚至波及了五臟六腑。
他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咳出的不再是鮮血,而是帶著灰紅色能量碎屑與幽藍光點的詭異混合物。氣息萎靡到了極點,視野陣陣發黑,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周圍濃鬱的黑暗徹底吞噬。
然而,他的意識,卻如同狂風暴雨中死死釘在礁石上的燈塔,頑強地亮著。
他掙紮著,用尚能活動的左手死死摳進冰冷的地麵,一點一點,將自己幾乎散架的身體支撐起來,半跪在地。他抬起頭,灰色的瞳孔因劇痛和力量的枯竭而微微渙散,但深處那簇冰冷的火焰,卻未曾熄滅。
他望向遠處。
祭司依舊懸浮於巨門之前,那由暗影與終結規則構成的手掌上,被崩滅的一小塊已然被周圍湧來的黑暗能量補充完整,仿佛從未受損。他兜帽下的虛無與冰冷星辰重新恢複了絕對的漠然,似乎沈厭那傾儘一切、甚至自殘般的反擊,不過是一場無謂的鬨劇。
但沈厭知道,不一樣了。
在混沌視覺那瀕臨破碎的殘餘感知中,他“看”到了——就在剛才那規則對撞、力場崩滅的核心點,那片原本完全被祭司暗紅色終結規則覆蓋的深淵空間規則脈絡中,留下了一道極其細微、卻無比清晰的……灰色痕跡。
那痕跡並非實體,也非能量殘留,而是一種更加抽象的、由沈厭那不屈的“自我意誌”混合著混沌與幽鑒碎片的力量本質,強行烙印在深淵規則層麵的印記!
它不像祭司的規則那樣充滿侵略性與同化力,而是帶著一種格格不入的、冰冷的獨立性與反抗性。它就像在一張純黑的畫布上,用燒紅的鐵釺狠狠劃下的一道白痕,雖然渺小,卻異常刺眼,頑固地存在著,抗拒著周圍黑暗規則的侵蝕與覆蓋。
這道“意誌烙印”,便是他拚儘一切所換來的……戰果!
它證明了,在這片被終結與混沌主宰的絕對領域,一個屬於“個體”的意誌,同樣可以留下痕跡!證明了“容器”,並非隻能被動承受,同樣可以……主動定義!
“徒勞。”祭司那空靈漠然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宣判般的冰冷,“你的烙印,終將被本源同化,如同水滴歸於大海。”
隨著他的話語,周圍深淵本源的暗紅色規則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開始緩慢而堅定地向著那道灰色烙印包裹、侵蝕,試圖將其磨滅、消化。
沈厭看著那正在被圍攻的、渺小的灰色烙印,感受著右臂與靈魂深處傳來的、幾乎要將他意識撕碎的痛苦,他卻緩緩地、扯動嘴角,露出了一個近乎破碎、卻帶著某種奇異滿足感的笑容。
“至少……”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風箱,卻帶著鐵石般的堅定,“它……存在過。”
存在過,即是勝利。
這證明了他的路,並非虛無!證明了他以自身意誌駕馭混沌力量的可能性!
這短暫的“存在”,如同一顆種子,埋在了這片絕望的土地上。或許它下一秒就會被磨滅,但這一刻,它真實地存在著,閃耀著屬於“沈厭”的光芒。
他不再去看那正在被侵蝕的烙印,而是將殘存的心神全部收回體內。
右臂廢了,力量近乎枯竭,身體瀕臨崩潰。
但他還活著。
意識還在。
他嘗試調動那微乎其微的精神力,如同在乾涸的河床上尋找最後的水滴,引導著它們流向懷中——那裡,蘇九娘沉寂的水晶心竅,似乎因為他剛才那撼動規則的意誌爆發,傳來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悸動?
是錯覺嗎?還是……
他來不及細想,巨大的疲憊與傷痛如同潮水般徹底淹沒了他。他眼前一黑,支撐身體的左手終於無力地鬆開,整個人向前傾倒,徹底失去了意識,趴伏在這片冰冷死寂的深淵核心之地。
獨行者倒下了。
但他的意誌,如同那道頑強抵抗著黑暗侵蝕的灰色烙印,雖渺小,卻未曾真正熄滅。
巨門依舊在緩緩搏動,祭司的身影重新與門融為一體,加速著最終的融合進程。
深淵,似乎恢複了它永恒的沉寂。
唯有那道細微的灰色烙印,在無邊暗紅的規則侵蝕下,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卻固執地,拒絕著徹底的消亡。
意誌的烙印,已然刻下。而風暴,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