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匪過如梳,兵過如篦。
滬上打敗了仗,這金陵城裡到處都是兵,有的紀律尚可,有的則與土匪無異,白吃白拿那是常事,稍有不順心,打砸搶燒也不是做不出來。
他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摘下眼鏡擦了擦,換上一副謙卑又帶著幾分討好的笑容,快步掀簾走了出去。
“歡迎光臨,歡迎光臨!老總您……您是拍照還是……”
金承宗約莫三、四十歲年紀,身穿一件半舊不新的藏青色素麵棉袍,鼻梁上架著圓框眼鏡,身上既有老派知識分子的那種斯文氣質,又帶著些市井小生意人特有的謹慎和圓滑。
方默指了指櫃台上的那一堆膠卷:
“老板,麻煩你,這些膠卷,全部衝洗出來。”
金承宗看著那堆成小山的膠卷,愣了一下,這數量可不少。
他小心翼翼地問:
“老總,您這……具體要洗多少張?尺寸有什麼要求?是急件嗎?”
“全部正常衝洗就行,不急,按你的流程來。但最好能快點。”方默語氣平和,“多少錢?”
“不敢不敢,老總您太客氣了,能為老總效勞是小店的榮幸,怎麼敢收錢呢,不敢收不敢收……”
金承宗連忙擺手,身體微微躬著,臉上的笑容更加卑微,眼裡卻藏著一絲恐懼。
他是真的怕。
這些軍爺,嘴上說給錢,誰知道是不是試探?
萬一收了錢,回頭找個由頭說他“資敵”、“通倭”或者乾脆說相片內容“有問題”,那他這小小的照相館可就完了。
方默看著老板那誠惶誠恐的樣子,心裡不由得有些吃味,甚至有點不是滋味。
他在前線和小鬼子浴血奮戰,舍生忘死,不就是為了保護身後的這些同胞百姓嗎?
怎麼如今他保護的人,見到他就像見到瘟神一樣,連正當的生意錢都不敢收?
這種疏離和恐懼,比鬼子的子彈還讓他感到難受。
“買賣公平,該多少就多少。”
方默皺了下眉,懶得多說。
作為穿越者,他無論是在社會上,還是參軍的時候,一輩子受的教育都是買賣要公平。
於是直接從軍裝口袋裡掏出一遝法幣,也沒數具體多少,反正他也不太懂這時候洗照片的價格,乾脆直接拍在了櫃台上。
“這些你先拿著,多退少補。”
金承宗看著那遝錢,一下子愣住了,有點不知所措。
那遝錢,足夠洗上千張照片了。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女聲從後堂傳來:
“阿爸,是來客人了嗎?”
簾子一掀,一個穿著藍布印花棉襖、圍著白色圍裙、年紀約莫十五、六歲的姑娘走了出來。
她手上還沾著些水漬,顯然剛才正在後麵幫忙。
姑娘麵容清秀,眼神清澈,透著這個年紀特有的青春氣息。
她一出來,就看到櫃台前站著的年輕軍官,以及父親那副恭敬又惶恐的模樣,還有櫃台上那顯眼的一遝鈔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