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闔上雙眼,一些模糊又尖銳的畫麵碎片,爭先恐後地湧了上來。
……那是灰白色的、牆皮斑駁的牆壁,空氣裡永遠彌漫著消毒水和廉價洗衣粉混合的刺鼻氣味。
一群穿著洗得發白、明顯不合身的舊衣服的小孩,用一種混合著羨慕與崇拜的眼神,緊緊圍著一個身材瘦弱的男孩。
那個男孩手裡,正緊緊攥著一支筆頭快要禿了的畫筆。
他正在一張不知從哪裡撿來的硬紙板上,無比認真地勾勒著一朵向日葵的輪廓。
“聞璟哥哥,”一個紮著倆羊角辮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小聲問,“太陽,到底是什麼顏色的?”
整個世界的顏色仿佛在那一刻褪儘,變得黑白。
隻剩下那個男孩輕微卻無比堅定的聲音,清晰地回響著。
“是暖的顏色。”
……
記憶的潮水緩緩退去。
沈聞璟重新睜開眼,安靜地,一動不動地看著天花板上那盞複雜的水晶燈。
孤兒院。
原來這個身體的原主人,是在那樣的孤兒院長大的。
那個被公司當成搖錢樹,在光怪陸離的名利場裡被推來搡去,疲憊不堪到最後選擇徹底退場的年輕人……
他辛辛苦苦賺到的每一分錢,沒有給自己買過一件像樣的奢侈品,卻一直在默默地、持續地資助著那個他唯一的家。
沈聞璟忽然覺得,胸腔裡那顆正在健康跳動的心臟,變得沉甸甸的。
那裡麵,帶著一份他無法推卸,也必須承接下來的責任。
他重新拿起手機,視線再次落在了那個餘額數字上。
然後,他點開了和王哥的對話框。
他完全無視了屏幕上那一連串歇斯底裡的紅色感歎號,手指冷靜地在輸入框裡打下兩個字。
打錢。
……
樓下的餐廳裡。
在沈聞璟上樓之後,那股詭異的、令人窒息的寂靜,持續了足足有半分鐘。
最後,還是蘇逸,那個以毒舌挑剔聞名的時尚設計師,慢悠悠地拿起了麵前的咖啡杯。
他用一把精致的銀色小勺,優雅地在杯中攪了攪,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他的視線卻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在謝尋星和林白嶼之間來回刮著,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
“有意思,”他輕笑一聲,故意拖長了調子,“一個票王,一個零蛋。嘖,這可比我們時尚圈那些年度大戲,還要精彩得多。”
這句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緊繃的氣球。
一直憋著笑的秦昊再也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可他的笑聲剛出口,就立刻接觸到了謝尋星投來的眼神。
他硬生生把後續的笑聲全都憋了回去,表情因為用力過猛而顯得有些滑稽的扭曲。
林白嶼的臉白了白,他輕輕咬著下唇,長而卷的睫毛不安地輕顫著。
他從座位上站起身,走到謝尋星身邊,聲音裡充滿了恰到好處的擔憂和深深的自責。
“尋星哥,你……你彆往心裡去……這隻是個遊戲而已。”
宋子陽立刻像個嗅到指令的忠誠騎士,急忙大聲接話:“就是!這破遊戲根本就沒什麼意義!”
一直低垂著眼、沉默不語的謝尋星,這時終於有了反應。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隻是拉開了身下的椅子,椅子腿與地麵摩擦,發出一聲刺耳的噪音。
他徑直朝著樓梯口的方向走去。
“尋星哥!”林白嶼連忙在他身後叫住他,臉上滿是情真意切的急切。
謝尋星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他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