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然那句輕飄飄的多多指教,精準地紮進了謝尋星的神經。
謝尋星那張本就冷峻的臉,此刻已經徹底沉了下來。
化妝間裡的溫度都跟著降了好幾度,連旁邊正在給秦昊調整盔甲的工作人員,手都抖了一下。
謝尋星看著季然,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臟東西。
而季然,依舊掛著那副無懈可擊的溫和笑容。
顧盼剝橘子的手停了下來,她看了一眼蘇逸,蘇逸正用扇子擋著臉,隻露出一雙閃爍著興奮光芒的桃花眼,用口型對她無聲地說:殺瘋了。
林白嶼的指甲深深陷進了掌心。他處心積慮想要營造的一切也變得可笑。
季然,這個他曾經想要刷好感,卻連話都沒說上幾句的人,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個躺著裝死的沈聞璟身上。
憑什麼?
“都愣著乾什麼!時間很寶貴,以為是來度假的嗎!”
李安邦導演一聲怒吼,像平地驚雷,瞬間把所有人的魂都給吼了回來。
“化妝!道具!都動起來!十分鐘後,所有人到一號棚準備!誰遲到一分鐘,就不用來了!”
暴君一發話,整個化妝間立刻像上了發條的機器,高速運轉起來。
李安邦拿著劇本,走到了場地中央。
“林白嶼!”
“到!李導!”林白嶼一個激靈,趕緊站直了身體。
李安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那眼神挑剔得像在菜市場挑揀一顆有蟲眼的白菜。
“三皇子,雪夜奪嫡。這個時候的他,是隱忍,是壓抑,是孤注一擲前的最後試探。不是讓你穿著龍袍站在這裡當花瓶。”他用劇本卷成的紙筒敲了敲桌子,發出沉悶的聲響,“我要在你眼睛裡看到野心,看到不甘,看到對權力的渴望!你現在眼裡有什麼?隻有美瞳嗎?”
林白嶼準備好的一肚子關於角色理解的腹稿,被堵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李導,我……”
“我什麼我?想不明白就去雪地裡站著!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開拍!”李安邦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說完,他轉向了謝尋星和季然。
氣氛瞬間變得微妙。
“陸時,”李安邦對謝尋星說,“你是太醫,也是七皇子的唯一依靠。你的冷,是對旁人的疏離,不是麵癱。多餘的不用我說了你自己知道的。懂嗎?”
謝尋星頷首,聲音低沉:“明白。”
李安邦又看向季然。“樂師。你的琴音是藥,也是毒。你對七皇子,是好奇,是憐憫,還是彆有所圖?你自己想。我要你和陸時之間,有張力。”他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戲的弧度,“那種,情敵見麵,分外眼紅的張力。”
季然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笑意。“李導放心,我會的。”
最後,李安邦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從頭到尾都像置身事外的沈聞璟身上。
所有人都替他捏了把汗。
結果,李安邦的語氣卻緩和了許多。
“你,”他指著沈聞璟,“任務最簡單。”
沈聞璟終於舍得睜開了眼,眼底還帶著一層水汽。
“躺好。”
“……嗯。”
“待會兒會有人喂你藥,你喝就行。”
“……哦。”
“然後咳血。記住,不要掙紮,不要用力,就像一朵花,安靜地、漂亮地,碎掉。就夠了。”
沈聞璟想了想,這個工作聽起來,確實很輕鬆。
他甚至覺得,這個很凶的導演,好像人還不錯。
於是他很認真地補充了一句:“導演,加錢了嗎?”
李安邦:“……”
張導:“……”
整個化妝間,陷入了長達五秒的死寂。
隻有角落裡,傳來了蘇逸沒憋住的、一聲銷魂的噗嗤。
【哈哈哈哈哈】
【他真的,我哭死!他心裡隻有錢!哈哈哈哈哈哈!】
【導演:我他媽在跟你講藝術,你在跟我講工資?!】
【沈聞璟:彆跟我談夢想,我的夢想就是不上班。】
【笑不活了,李安邦導演的表情,就像是精心烹飪的國宴菜被澆了一勺老乾媽。】
【尋璟CP粉和然璟CP粉還在打架,我們璟璟已經開始考慮他的加班費了。人間清醒,還得是我璟。】
……
一號攝影棚裡,巨大的鼓風機正呼嘯著,將漫天的白色“雪花”吹向搭建好的宮殿景致。
紅牆黑瓦,雕欄玉砌,一切都籠罩在一種肅殺的、風雪欲來的氛圍裡。
第一場戲,是林白嶼的獨角戲。
他扮演的三皇子,在自己的宮殿門外,獨自佇立在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