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閉室的空氣凝滯如鐵，每一粒塵埃都帶著絕望的重量。
整整三天，阿離如同一尊枯槁的石像，不飲不食，任憑身體的機能一步步走向衰竭。
他的世界裡隻剩下黑暗與耳鳴，那是背叛的代價，也是自我放逐的囚籠。
第四日清晨，厚重的金屬門發出一聲輕微的氣動聲，一道光線切開了室內的昏暗。
林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肉粥，步履平穩地走了進來。
她沒有第一時間去看那個蜷縮在角落的身影，而是將白瓷碗輕輕放在唯一的桌上，食物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像一把溫柔的利刃，刺破了這片死寂。
“西北的信號塔已經升至三層了。”林昭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陳述一件與他們無關的戰報，“他們沒等你回傳最終的坐標確認，已經等不及，開始強行共振了。”
她轉過身，目光越過阿離，望向窗外那片生機勃勃的訓練場。
孩子們正追逐著各自的戰寵，清脆的笑聲隔著強化玻璃，依稀可聞。
“你原本有很多機會可以徹底毀了這裡。”林昭的視線依舊停留在窗外，“淨化艙的核心陣列，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它的脆弱點。戰備倉庫的能源管道，一個小小的過載就能引發連鎖爆炸。但你什麼都沒做，甚至連一個無辜的人都沒有傷害——這說明你心裡，還留著一絲光。”
角落裡的身影猛地一顫，那雙深陷的眼窩裡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阿離乾裂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抬起頭，那張因脫水而蠟黃的臉上寫滿了痛苦與掙紮：“你們……不該信我。”
林昭終於回過頭，直視著他，嘴角卻勾起一抹無人能懂的弧度：“我們不是信你，是信‘選擇’。你既然選擇了背叛，就同樣擁有選擇回頭的權利。”
她抬起手腕，戰術終端上投射出一道光幕。
光幕中，一段模糊的監控錄像正在播放，正是獸潮來襲的那一夜。
混亂的戰場邊緣，一枚酸液炮彈的碎片高速飛濺，目標直指一個因驚嚇而躲在掩體後酣睡的孩子。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個身影——阿離的身影，用自己的後背硬生生擋住了那片致命的腐蝕液。
他當時隻是悶哼一聲，確認孩子無恙後，便立刻消失在陰影中，仿佛什麼都未曾發生。
畫麵下方，一條情緒波動曲線圖隨之彈出。
“你瞞得了自己的行為，卻瞞不了自己的心跳和情緒。”林昭的聲音輕柔卻字字千鈞，“小青說，就在你擋住腐蝕液的那一刻，代表你情緒狀態的紅色警報光斑，瞬間變成了溫暖的橙色。”
她指了指窗外，那個正抱著戰寵小白的尾巴咯咯直笑的孩子，正是錄像裡被救下的那一個。
“你的選擇，救了他，也給了你自己一個機會。”
阿離死死盯著那段錄像，盯著那抹橙色，眼眶瞬間紅了。
他以為深埋在黑暗中的最後一絲人性，竟被如此清晰地暴露在陽光之下。
那碗粥的香氣，此刻仿佛化作了無數根細針，紮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翻騰。
當天下午，桃源基地所有中層以上的乾部都被召集到了指揮中心。
氣氛嚴肅，每個人都以為將要宣布對叛徒阿離的最終審判。
然而，林昭卻當著所有人的麵，平靜地宣布了一項調令：“即日起，阿離將調入後勤監察組，全權負責核查基地所有物資的進出流向，直接向我彙報。”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胡鬨！”顧野第一個站了出來，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滿是怒意和不解，“林昭，你瘋了嗎？把他放在這麼關鍵的位置上，你不怕他再次通敵，把我們的家底全賣了？”
“對啊，昭姐！這太冒險了！”
“不能信他！叛徒就是叛徒！”
質疑聲此起彼伏，幾乎要將指揮中心的天花板掀翻。
林昭抬手，示意眾人安靜。
她的目光掃過每一張激動的臉，最後落在顧野身上，緩緩搖頭：“老顧，你錯了。我們桃源真正的防線，不在那堵幾十米高的合金牆上，而是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裡。”
她的視線轉向門口，阿離正站在那裡，被所有憤怒、懷疑、鄙夷的目光包圍。
他下意識地想躲，但當他看到林昭那雙清澈而堅定的眼睛時，腳步卻像生了根一樣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