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烈陽天,雲彩因為高溫而顯露出屬於極陽的紅霞。
如果能在涼爽的空調房裡觀賞,倒也不失為一種美景。
“這該死的天氣,我快要熱昏了!”
臨時搭建的站崗亭裡,一個留著八字胡的男人,忿忿地用手去遮擋陽光。
男人身穿黑色執法官製服,上麵用暗金色的金屬絲線繡著剛勁的條紋,左胸口處還有一麵紅色的單麵環旗幟。
“這些窮地方條件就是差,再忍忍吧。”
八字胡執法官的對麵,一名身穿同樣製服的絡腮胡男人說道。
事實上,他們的製服有調節溫度的功能,此時的他們並沒有感覺到熱。隻是由於對小城市的偏見,讓他們對陽光感到煩躁罷了。
因為他們來自首都。
“咱們為什麼不直接躍遷到辛石城啊?非要在乙兵城轉站,搞什麼嘛?”
八字胡抱怨道。
“跟辛石城對接的人說,他們的通信係統出了故障,躍遷陣暫時無法使用。所以咱們隻能先到距離辛石城最近的乙兵城,再坐這裡的高速列車過去。”
“真可惡!底下這些鄉巴佬什麼事都做不好!”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些窮地方的人都精著呢!”
絡腮胡男人背起手,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搭建一個躍遷陣要花不少錢,辛石城的人把這些錢昧了,讓咱們去坐便宜的列車,經費不就兜兜轉轉又回到自己口袋了?”
“我之前去丁穀城出外勤任務的時候,就見識過他們的這種伎倆。那群吝嗇鬼硬說他們城市沒有符合標準的招待所,然後打發我們去住豬圈一樣的小旅館!”
“天呐!真是一幫下賤的刁民!”
八字胡罵道,替絡腮胡打抱不平。
絡腮胡擺了擺手,又裝出一副大度的姿態。
“算了,這些人都是窮習慣了,和他們計較什麼呢?”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語氣中滿是傲慢與不屑。
這時,他們的身後,一陣沉重的踏地聲響起。
二人急忙回頭,隻見在一支執法軍士隊伍的簇擁下,一老一少兩個人向他們走了過來。
看清那個年輕麵孔時,他們下意識地雙腿一顫,同時腰杆挺得筆直。
年輕人看上去三十歲上下,麵白無須,一頭褐色短發乾淨利索,兩隻眼睛散發著狠辣的煞氣。
雖然這位看上去年輕,可八字胡和絡腮胡執法官不敢有任何的輕視與不敬。
首都第一分局特種作戰隊執法官長,容荊。
他們的頂頭上司,第一分局的二把手,也是局裡的戰力巔峰。
而與容荊同行的那位老人,其身份也已經呼之欲出了。
他們此行的核心人物,蘭德總政府技術部顧問,孫渺。
通過生命科技,大多數一等公民都能將壽命延長至二百年左右,其衰老速度也隨之減緩。
可年僅九十二歲的孫渺,看上去卻像一個行將就木的一百八十歲老頭。
老邁的孫渺麵孔慈祥和善,沒有一絲屬於一等公民的高傲。
與其他人的嚴肅正裝不同,孫渺穿著一件純白色的袍子,中間用一條淺灰色的腰帶係著。
他的手中,還把玩著一塊油黃色的圓形晶石。
“孫顧問,容官長!”
兩位執法官連忙立正行禮。
“你們有十分鐘的時間收拾東西,我們要在傍晚前出發。”
容荊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是!”
這時,孫渺上前一步,笑眯眯地問道。
“小夥子們,剛才在聊什麼呢?”
兩位執法官相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尷尬。
首都人看不起小地方的人,這件事雖然大家都心照不宣,但也不是什麼可以擺上台麵談論的高雅東西。
要是他們如實說了,先不說會不會引起孫渺的反感,容荊肯定是要對他們說教一番的。
這位長官的嘴裡,可從來蹦不出什麼好聽的話。
絡腮胡反應極快,裝出一副自然的樣子,對孫渺說道。
“我們剛剛在談論……辛石城通信係統故障的事。”
八字胡先是一愣,緊接著馬上點頭。
出乎意料的是,孫渺認真地對他們說道。
“哦,那可不是故障。”
“辛石城的通信係統並非出了故障,而是被攻擊了。”
“而且,信號源就出自乙兵城。”
“你們駐紮警戒的這段時間裡,我和容官長正是在乙兵城執法局調查這件事。”
聽了孫渺的解釋,兩名執法官大吃一驚。
“什麼?居然有人敢公然攻擊政府?!”
容荊皺眉說道。
“目前我們沒能調查出任何結果,但是辛石城執法總局的一位同事說,有可能是那個反抗組織做的。”
“他們的目的現在還不明確,總之,打起精神來!”
八字胡執法官激動地攥緊了拳頭,在空中揮舞了幾下。
“如果那群歹徒是衝孫顧問來的,我一定會狠狠把他們撕碎!”
“喔,很有精神嘛!謝謝你,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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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渺樂嗬嗬地笑著,似乎完全沒有因為形式感到緊張。
被孫渺這樣激勵,八字胡執法官更加興奮了。
“您可是我的偶像!我絕不會讓您受到一點傷害的!”
“不管網上那些人怎麼說,我知道您的技術救了多少人!”
孫渺聞言,那滿是褶皺的笑容也多了份欣慰。
接著,八字胡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
“那個……您手中拿著的,是您的第一份成果麼?”
孫渺用大拇指摩挲著那塊晶石,微笑著點了點頭。
“真了不起!可以借給我看看麼?”
在八字胡執法官欣喜若狂的眼神中,孫渺慢慢將那塊晶石,放在了他的手掌心裡。
“當然,你可以等我們安全抵達辛石城後再還給我。”
“不過要好好保管,畢竟裡麵還困著一個生命。小心不要傷害到他,我的孩子。”
八字胡小心翼翼地將晶石捧在手心,像個孩子一樣對絡腮胡炫耀著。
離開此處後,容荊突然說道。
“您不該把這麼貴重的東西給他的。底下人做事毛手毛腳,興許會給磕碰了。”
孫渺停下了腳步,慢慢轉身看著容荊。
在這個枯朽老人的眼中,容荊看到了智慧的光。
“他們都是好小夥子,不是麼?”
“是啊,他們都是我手下最優秀的執法官。”
容荊微微挺起胸膛,驕傲地答道。
孫渺轉回腦袋,望著青白色的極陽,逐漸消失在地平線。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和那個年輕人一樣,他喜歡留著滑稽的八字胡,裝作自己很成熟的樣子。他一直這樣。”
“我願意……願意做任何事,隻要能救活他。”
孫渺低下頭,落寞地看著自己的手心。
世上第一例晶械轉生的成果,被壓縮到一塊生物電敏性晶石之中。
囚禁著一個苟延殘喘的靈魂。
容荊此時也停下了腳步,靜靜地聆聽著。
“我是個懦夫。”
“明明走錯了路,卻不敢承認自己的錯誤,又不甘心就這樣放棄,隻能懦弱地以錯的形式,與命運死磕。”
“現在,甚至沒人記得他的名字。”
荒涼的曠野上,漸變的光明漸漸被夜幕吞噬,獨屬於孤寂的熒藍悄然降臨。
容荊走到孫渺身邊,輕聲說道。
“您會成功的,我們對您的智慧與偉大深信不疑。”
“謝謝你,孩子。”
兩人並肩站立,注視著天際極陽與極陰的交替,在雲端塗抹下扭曲的色彩。
“你也意識到了,對吧?”
“是的。”
容荊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星火學會比我們想象中的更加棘手,這一次我們又低估了他們的能力。”
“現在幾乎可以肯定,星火會對我們發動襲擊。而我們對星火,仍然一無所知。”
孫渺點點頭,隨之歎息道。
“不知道今天,會有多少人死去……”
片刻的寧靜後,一陣清風掠過,草地被撥弄出沙沙的聲響。
原本乾爽的空氣中,有淺淺的霧氣開始彌漫。
裹挾著一份孤獨的迷茫,在天空與地麵之間沉浮。
“多美的天啊!”
孫渺疲憊地感歎道。
“告訴我,孩子。你認為是否因為我們站在這裡,這方世界才會變得如此美麗?”
“我覺得是這樣。”容荊回答道。
“如果沒有人看到,它怎能稱之為美麗?”
孫渺露出一個意料之中的微笑。
“不,孩子。我們人類,不過是世界上的一種渺小之物,無數美好畫卷前的匆匆過客罷了。”
“不管有沒有人看到,世界就是那樣的,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存在而變得美麗。”
“而你所見之美好,隻是命運對你潛移默化的影響之下,讓你在合適的位置,以合適的認知見證到的景象。”
容荊若有所思地扶著下巴,一會看著乾枯的草地,一會又抬頭看看朦朧的夜霧。
“您有些消極了。”
“嗬嗬嗬,我的家人也是這樣說的。”
孫渺舒展了一下筋骨,轉身向營地方向走去。
“走吧,我們該動身了。”
然而,容荊不僅沒有動,還叫住了正欲離開的孫渺。
“您看那裡,是不是有一個紅色光點?”
容荊指著遠處的樹林上方。
孫渺艱難地眯起眼睛,努力將光點納入視野的聚焦中。
“我看不清,孩子,我已經老眼昏花了。”
可接下來,容荊馬上原地蹲下,手掌貼在地麵。
他感受到了輕微的震動,好像有什麼恐怖的巨物在踐踏著遠方的地麵。
“唔,我看到你說的紅點了。”
聽到孫渺的話,容荊猛地抬頭。
隻見原本隻是隱約可見的紅色光點,不知何時變成了清晰的光斑,並且還在逐漸放大。
那東西在向他們靠近!
孫渺麵色一沉,單手向前方一揮,袖袍擺動間,一團罡風平地而起,吹散了兩人與紅光之間的薄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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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熒藍色的夜幕下,他們看到了一個輪廓。
“不不不……”
孫渺大驚失色,一隻手死死攥住衣袍。
“幻塔陸行艦,他們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他突然抓住容荊的肩膀,拚命地搖晃著。
“撤退!容官長,下令撤退!”
儘管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出於對孫渺的信任,容荊還是第一時間摁亮了全體通訊儀。
“全員緊急集合!向乙兵城內撤離!!!”
然而下一秒,通訊儀中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北區第五、第七分局駐地遭到襲擊!!!”
“南區第九、第十一分局駐地遭到襲擊!!!”
一滴冷汗從容荊的額頭滑落,他咬緊牙關,快速分析著目前的局勢。
此次行動,首都派遣第一、三、五、七、十一分局,共計五百五十三名精銳執法官,配備各種強力裝備,還有一百台執法兵和三十台執法軍士隨行。
貿然向如此龐大規模的執法軍隊伍發動襲擊,可不是明智之舉。更何況他們背靠乙兵城,可以隨時取得支援。
星火學會既然敢動手,必然是有備而來!
按照原本的計劃,隊伍在乙兵城中轉駐紮,然後從東區車站乘列車前往辛石城。
南北兩側遭遇襲擊,而容荊身處的東區,那種恐怖的巨型陸行艦壓迫而來,敵人顯然想把他們逼回西側,逼回乙兵城。
難道星火學會不怕首都執法軍和乙兵城執法局聯合麼?
容荊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下達了一個錯誤的命令。
可眼下的情況,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決策。
正當容荊焦躁不安之時,孫渺拍了拍他的後背。
“我們會沒事的,孩子。”
“先進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