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玉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錢。
一根根金條,一層層壘起來,像個四歲的孩子一樣高。
那金閃閃的光澤,有一種奇特的魔力,可以瞬間取代一個人內心最重要的東西,讓人甘願為它赴死。
而現在,黑玉必須承受著心靈中來自正義那份的煎熬,偽裝出一副貪婪的麵孔,不敢露出一絲破綻。
他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一位經驗老道的代號殺手。
“顏老板,你這是什麼意思?”
黑玉問坐在他對麵的顏沃,同時雙眼還死死地盯著那堆黃金。
就在剛才,顏沃作為海上禪院節目組的雇主,將黑玉小隊請來辦公室,二話不說就讓人搬來一堆金條。
難不成是給他們結尾款?可是雇傭期限還沒到,這些黃金也遠遠超出了尾款的價值。
“不愧是辛海城的大老板,出手就是闊綽!”
阿標邪邪地笑著,伸手就要去拿金條,卻被自家隊長給攔住了。
“不用拘謹,黑玉先生。”
顏沃坐在老板椅上,愜意地叼著金屬煙管。
“我是個生意人,而各位也是生意人。咱們此前已經進行了一次合作,對彼此都有了一些了解。所以,我想再提出一次合作,這很合理吧?”
“我們不能接私活,如果想合作,你可以找我們公司發布任務,然後指定我們的隊伍。”裝備師在一旁說道。
“可是那樣的話,一套手續走下來,我們的合作會留下記錄,不是麼?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顏沃微笑著解釋道。
黑玉沒有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顏沃的眼睛。
這是一種常用的心理學技巧,先提出合作的一方,往往在談判中會陷入劣勢。
他現在是一個貪婪且穩重的殺手,使用這種技巧來博取更多的利益,這是黑玉給自己的第二層偽裝。
果然,顏沃率先開口了。
“我想和你們證實一件事,隻要能得到一個答案,這些黃金就都是你們的。”
他與黑玉對視著,氣勢上絲毫不輸。
“市長周凱的兒子,是不是你們殺的?”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黑玉下意識地想要看向一一,可是多年的臥底經驗,讓他硬生生忍住了。
儘管如此,黑玉神色中一閃而過的異樣,還是被顏沃所捕捉到。
“雇員的身份這是公司的機密,要想知道,你得去找我們公司購買,我不能做主。”
渴望,畏懼,掙紮,這些情緒一瞬間從黑玉的瞳孔中掠過,儘數落在顏沃的眼底。
陰影組織的紀律森嚴,幾乎沒有殺手膽敢違背。
貪戀金錢,又謹小慎微,黑玉那顧慮的姿態,已經把他偽裝出的身份,詮釋得淋漓儘致。
“真是遺憾。”
顏沃起身往旁邊一伸手,一旁的秘書趕忙從他手中接過煙管。
“沒關係,就算這次沒能合作,各位依然是我顏某的夥伴。”
“下午我們的節目組還要錄一檔,麻煩你們了。等晚上,我想請各位吃個便飯,希望各位賞光。”
黑玉沒有拒絕,招呼小隊成員起身離開了。
在他們離去後不久,在顏沃的老板椅上,藍色微光浮現,逐漸勾勒出一個人影。
“用我的錢去購買你想要的信息,顏董,你就不怕他們真的收下麼?”
一位身穿銀色袍服的優雅青年,褪去光電迷彩,憑空出現在椅子上。
青年正是辛石城金融中心的新任董事長,出賣並接替顏沃之妻青與位置的人,金盛。
因為投資碎片化娛樂平台,辛海城金融中心的現金流出現巨大空缺。因為顏沃和青與兩夫妻的關係,辛海城與辛石城素有合作往來,於是顏沃便聯絡金盛,希望獲得對方的現金支持。
地上堆著的黃金,並不屬於顏沃,而是今日金盛帶來的財產。
“投資總是伴隨著風險的。”
顏沃平淡地笑著,沒有一絲慌張的意思。
“那麼你得到答案了麼?”
“和我猜測的一樣,但是還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顏沃走近金盛,可後者還賴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著他。
“隻是一個猜測,周凱會願意加入我們麼?要知道他的加入,可是對我們的這筆投資至關重要。”
顏沃也不生氣,來到金盛的背後,俯身貼近他的耳朵。
“他命中注定要加入我們。”
金盛滿意地點了點頭,但還沒有從椅子上起來。
他伸手探入懷中,摸出一小罐上好的蜂蜜。
“一點小小的見麵禮,衝茶的時候放些,很有風味的。”
顏沃道謝後收下蜂蜜,金盛見狀,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來之前我調研過,辛海城西郊的鹽堿地,很適合種植我們的經濟作物。周凱加入後,我們就可以拿到地和藥監局的批文。”
“再利用你的輿論平台宣傳一下,我向你保證,這可比辛海城任何一個旅遊季都要賺錢!”
聽著金盛的話,一旁的秘書麵龐不禁抽搐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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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顏沃的心腹,他是知道兩人的計劃的。
區區一筆現金,怎麼可能滿足這兩位金融大亨的胃口。
顏沃需要現金周轉,而金盛的條件則是,要在辛海城建立一項新的產業:煙草種植。
這可不是普通的煙草,而是迷幻植物極樂花經過特殊培育後所改良出的品種。
成癮性和毒性被削弱,但是依然無法通過蘭德的煙草藥檢標準。
在辛海城大規模種植後,與造型新穎的電子金屬煙管結合,再讓顏沃手中的輿論平台一推動,便能讓這種新式香煙成為潮流。
“金董,您為什麼篤定,這種香煙能夠爆火?”
秘書出言詢問,但突然又覺得自己有些突兀,趕忙補充道。
“我問這些也是為了幫我們顏董規避一些風險,請您原諒我的冒昧。”
金盛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意味深長地看著顏沃。
“這個小夥子,跟你多少年了?”
秘書明明比金盛年紀還要大些,可雙方的身份擺在這裡,被稱呼為小夥子,他也不能說什麼。
“十四年了。”顏沃平靜地回答。
金盛點點頭,笑著看向秘書。
“你讓我想起了我的秘書,他跟我時間不長,還需要成長。”
“所以,我來告訴你。”
金盛拍了拍老板椅的扶手,眼中流露出讚許的神色。
“你可能還不知道,你老板究竟投資了一項多麼偉大的事業。”
“我說的不是新式香煙,而是碎片化娛樂平台。”
他拿出手機,打開了一款視頻軟件。
上麵有各式各樣的視頻,抽象的、搞笑的、教學的。
“比起以往的娛樂載體,這種碎片化娛樂更契合蘭德當下的快節奏社會。它將快速占領市場,甚至有一天成為所有娛樂形式的中轉站,為蘭德帶來全新的流量時代。”
“過去的輿論操控手段過於單調,所以才會產生星火那樣的思考者。而戊林城神聖宗教的事件已經告訴我們,大多數人類是不會思考的。他們隻會本能地追求欲望,順應欲望,成為欲望的奴隸。”
“而占據他們生活大部分時間的碎片化娛樂,便能為我們提供更加有效的手段,去操控他們的認知和欲望。凡有思考者與我們對抗,我們便將其孤立,讓他作為異端被淹沒在輿論的浪潮中。”
“這下,他們的衣食住行,將徹底由我們掌控。”
金盛冷笑著,那笑容令秘書不寒而栗。
“隻要宣傳到位,他們連油漆都喝!!!”
“你想想,這是多麼大的商機啊……”
他的氣質不由自主地散發,震懾著秘書的心智。稱不上邪惡,而是一種更加原始純粹的東西。
這時,顏沃突然出聲,擾亂了金盛對秘書的威懾。
“金董過譽了,我不過是踩在時代的風口浪尖上而已。”
隨即,他對麵色有些蒼白的秘書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你去組織一下文娛部門,準備籌劃拍攝廣告。”
秘書如釋重負,低著頭離開了辦公室。
“金董,其實我們兩個很像。”
顏沃橫跨一步,坐在了自己的辦公桌上,與金盛麵對麵。
“哦?哪裡像?”
“我們都是利益至上的人。”
許多人都喜歡把利益至上掛在嘴邊,但其實隻是對抗這個冰冷世界的一個借口。在真正麵對利益和人性的抉擇時,不是每個人都能毫不猶豫地選擇利益。
金盛的話,讓顏沃有一種遇見同類的感覺。
“還有呢?”金盛笑眯眯地問道。
“我們都是目光長遠的人。”
多數貪婪者,隻能看到眼前的利益,而不會去分析怎樣獲得更長遠的利益。就像不會思考的神聖宗教信徒一樣,僅僅膜拜神明產生的一點點心理安慰就能讓他們滿足。
“嗯……還有呢?”金盛又一次問道。
“我們都上過青與。”
此話一出,金盛頓時一愣。
他的嘴角一歪,似乎在醞釀一個笑容,卻被他死死克製著。
另一邊,顏沃也在壓抑自己的笑。
兩個人對著憋笑半天,再也繃不住了,彎著腰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一陣爆笑過後,金盛拍著手,終於從顏沃的椅子上站了起來。
“顏董,祝我們合作愉快!”
他抖了抖袍服,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走廊上,金盛迎麵遇上了顏沃的秘書。
“小夥子,顏董對接下來的產品宣傳,有什麼布置呀?”
麵對金盛的提問,秘書顯得有些猶豫。
“我和顏董已經確立了合作關係,現在我也算是這個項目的股東,你可以放心告訴我,我不會泄露咱們的商業機密的。”
金盛此時表現得十分隨和,聽他這麼說,秘書才放心了一些,心中的緊張感也舒緩了不少。
“我們準備讓旗下的藝人悟真,拍幾段宣傳新式香煙的廣告。”
“喔!是最近網上很火的那個悟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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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盛像個年輕人一樣亢奮地搓著手,眼裡閃閃發光。
“他的口音很特彆,唱起歌來還蠻有特色的!”
“有悟真的流量支持,想必我們的產品一定會賣脫銷!”
金盛這般年輕人的做派,與方才辦公室裡簡直判若兩人。強烈的反差感,帶給秘書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但是他心中的警惕,也不知不覺間放鬆了許多。
“金董,我能問您一個問題麼?”
“什麼問題?”
秘書用餘光瞥了眼走廊兩端,發現沒有人經過後,這才小聲問道。
“我們的煙草,也屬於有毒迷幻藥物吧?就這麼把它售出,會不會有些……”
秘書說著,目光卻撞上了金盛的眼睛,這才想起來眼前這位,剛才在辦公室裡說過什麼話,趕忙害怕地低下頭去。
“不用緊張,小夥子。”
金盛溫和地笑著,拍了拍秘書的肩膀。
“就我個人而言,我是不反對手下人懷有善心的。我相信,顏董也不會反對。”
“說起來,我也有一份見麵禮要給你呢。”
他從袍服內襯中,摸出兩根黃澄澄的金條。
秘書當然也喜歡錢,看到金條的一瞬間,欲望本能地讓他愣了一秒。
“不算什麼貴重的東西,收下吧,顏董不會介意的。”
金盛微笑著晃了晃金條,雙手各持一根,遞到秘書麵前。
“不過在你收下之前,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這兩根金條擺在你麵前,哪根是高尚的?哪根是齷齪的?”
……
“東秋,你怎麼上個廁所都去了這麼久?”
看到一一出現,阿標埋怨道。
「嗯……我吃壞肚子了。」
一一當然不是吃壞肚子了。
剛才在辦公室裡,他就發現了隱身的金盛。小隊離開後,他用上廁所當借口,折返回顏沃的辦公室,目睹了他們的對話。
“壞了,昨天晚上咱倆吃的同一桶蝦肉,我不會也要鬨肚子吧?”阿標緊張兮兮的,還假裝腹瀉的樣子逗一一開心。
“要不要吃些藥?”剛出院不久的醫生,走上來關切地問。
“哼,不是私自跑掉去接私活就好!”裝備師氣呼呼地哼了一聲。
自從一一擅自出手殺死周鳴後,隊員們對一一的態度有些微妙的變化。
阿標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隻是把這次事件當成普通的任務。
殺死四歲孩子什麼的,確實有些殘忍。但一一是他認可的夥伴,他會支持一一。
醫生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在確定一一沒有心理負擔後,還替他向黑玉和裝備師辯解,說一一這是感到了隊長的猶豫和掙紮,所以親自出手,代替隊長承受殺死四歲孩子的罪惡感。
裝備師一直就對一一不聽指揮擅自行動表示不滿,但是看在隊友的份上,也隻是嘴硬兩句。
而黑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