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夫人的聲音幽幽傳來:“嶽武穆言,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怕死。為什麼不說武官不愛錢?因為大部分武將提著腦袋,冒著身死族滅的風險,為朝廷打仗,不可能細究。”
“一般來說,朝廷給一個差不多的軍費,隻要能打贏了。縱然貪一些,隻要不貪將士的軍餉,朝廷也是默認的。”
“隻有打了敗仗,才會讓三法司,細細查賬。”
賀重安此刻才想起,秦守忠說,武寧侯府,出兵放馬,賺得錢海裡去了。恐怕不僅僅是戰利品,還有軍費結餘。
“西海的問題也就在這裡。”賀夫人歎息一聲,說道:“十幾年前,朝廷偏師攻下西海,當時攻西海的將帥是狠狠從西海撈了一筆。賺得盆滿缽滿。這朝野上下都知道,把人家的金塔都扒乾淨了。朝廷擬西海軍費的時候,自然覺得西海富庶,給了兩萬兵額,除卻雲南年協餉二十萬。其他本地賦稅支撐。”
“問題是西海年年叛亂。哪裡能收上來賦稅,上奏加軍費,朝廷一直不準。他們覺得,西海是能撈到油水的地方。賀家在西海吃飽了,還想額外要軍費。太不像話了。”
“卻不知道,西海的局麵,如果不撈錢,安撫百姓,尚且能維持局麵。一旦撈錢,明初安南,就是前車之鑒。”
永樂年間打下安南,不久是因為很多太監在安南大撈特撈,讓安南降而複叛。
現在的西海就是當初的安南,安南好歹有內附的曆史,緬甸卻從來沒有被中原直接管轄,更難安定。如果與民休息,安撫百姓,或可長治久安,但將帥貪婪。一心撈錢,局麵一定崩壞。
“然而,我賀家不撈錢,總不能讓下麵將領千裡迢迢來西海當聖人吧?”
“再加上,一次又一次叛亂,大戰不多,小戰不斷,每一次戰後求奏銷軍費。戶部都往少地壓。覺得才斬首幾十上百。根本不算什麼。”
“卻不知道軍隊長期處於戰事,要維係軍心士氣,是要花錢的。”
“朝廷錢給不足,又拖延。”
“很多事情不得不自己掏錢,比如懷表,這東西軍費是一定不會報的。”
“總之,西海不貼補,恐怕就要打敗仗了。”賀夫人忍不住歎息一聲。
“西海如此麻煩。”賀重安說道:“父親就沒有想過換一個地方?”
“怎麼沒想?”賀夫人歎息一聲說道:“這就要說我賀家的尷尬地方了。”
“當今軍中有兩大勢力,開國勳貴與南征勳貴。”
“開國勳貴自不必言,跟隨太祖開國太宗北伐的功臣們。但我家不是,我家祖上還與開國功臣見過仗,讓他們吃了不少癟。我家在太宗時期得爵,其實是很少見的。太宗時期用的武將,大多是開國功臣子弟。”
“至於南征之戰,你爹也不過從征,真正出風頭的是水師。”
“你爹雖然算鄭王舊部。但也擠不進核心。”
“西海這地方,誰都知道是爛攤子,誰也不想接。我家就扔不去這個燙手山芋。隻能死撐著。畢竟我家一切都在軍功上,有軍功才有而今的榮華富貴,一旦打了敗仗,賀家的覆滅就在旦夕之間了。”
賀重安心頭一緊。
他萬萬沒有想到賀家局勢已經嚴重到如此地步。他已經吃夠苦了。
可不願意再去破廟中。頓時皺起眉頭思考對策。
賀夫人見狀,輕輕一笑說道:“放心吧。你爹能應付,隻是每年要補貼幾萬兩。”
“可是家裡如此情況?哪裡有幾萬兩。”
賀夫人笑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賀家賬麵上沒有錢,但擠一擠還是有油水的。家中還有一些鋪子。外麵有些莊子,我還有一些嫁妝,支持下去,還是沒有問題的。”
賀夫人眼神中有一絲憂色,如果單單是錢的問題還好說。但問題是,很多時候不單單是錢的問題。隻是那些東西,賀夫人還不想告訴賀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