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村健凝神坐在書桌旁的木椅上,他緊盯著視野儘頭那輪如烈火般熊熊燃燒的烈陽,比起擺在房間內的神像,此刻的他更透著一種獨屬於死物的魅力。
“你決定好了嗎?”
女人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從他的身後響起,溫柔婉轉,如高山流水,夜鶯啼鳴。
可藤村健無法體味其中的美,他隻感到不寒而栗。
他轉動因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而僵硬的脖子,轉頭看向自己的身後。
被擦拭的一塵不染的女性神像依舊靜默矗立在他的身後,姣好的麵容隱藏在潔白無瑕的麵紗之下,淡淡勾起的唇一如為黑夜帶來光明的新月,朦朧而柔美。
可雕像隻是雕像,雕像不應當會說話。
“沒有。”
可藤村健並不在乎,既然雕像發出了疑問,那麼他就回饋以答案。
有問必有答。
“我知道你在猶豫什麼。”
女人的聲音從雕像的齒縫間泄出,伴著似有若無的嘻笑聲,那道聲音繼續說道:“你在害怕,你怕他們無法殺死我,怕他們給不了你希望。”
“可這就是全部嗎?”女人向他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藤村健閉上了眼睛,沉默無言。
“當然不是。”
漫長的沉默無法打消雕像的性質,它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就算他們真的能夠殺死我,你也會繼續猶豫,在真理濟會做了多少齷齪肮臟的事情,我想你再清楚不過了。”
“就算你一直向前看,過去也是不會放過你的。”
“我知道。”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入尾聲,藤村健終於是睜開眼睛,他起身直視雕像那被麵紗遮住的臉龐,卻隻是對這番話做出了一聲簡短的回應。
平淡,死寂,似雪落塵土。
“你現在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看到藤村健平淡的模樣,石像的聲音頓時委屈了起來,它惋惜地說道:“為了欲望不擇手段的那個藤村健去哪了?醒醒吧,藤村神父從來就不存在。”
“你眼中的藤村健也從未存在過。”藤村健目不斜視地說道:“我還是我,我從未變過。”
“你覺得我變了,其實我隻是單純想明白了。”
“隻是因為一個國家滅亡了?”石像不解地拋出了第三個問題:“國家有什麼意義,它隻不過是人類為了保護自己建造的聚居地,消失了,再換一個不就好了?”
藤村健搖頭說道:“‘魑魅魍魎’,我在你口中的聚居地生活了四十八年。”
“那又如何?我在龍國生活的時間可要比你一個脆弱的人類久遠的多。”石像滿不在乎地說道。
藤村健緊盯著石像被薄紗籠罩的臉龐,說道:“不論是我的父輩,母輩,亦或是至交好友,冤家仇敵,我們都世代生活在這個國家,傳承延續,是國家給了我們意義,它是我們共同的母親。”
他咬牙說道:“我們人類之於國家的感情,沒有傳承,缺失同族認同感的詭異是不會明白的。”
神像並沒有再回應他的話語,它靜默不語,似乎又變回了那個普通的神像。
藤村健深吸口氣,閉上眼睛,他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打濕了。
見整個房間已經重歸寂靜,他伸手撫上胸口的紅寶石,期望借此得到心靈上的慰藉,可傳遞至指尖的觸感卻不再如曾經那般冰冷僵硬,他駭然低頭,手中的吊墜竟是變成了一塊暗紅色的肉塊。
它蠕動,掙紮,從玻璃般的紋理中倒映出了藤村健同樣惶恐無措的麵容。
“藤村,你的希望來自於誰?如果隻是來自於埃裡克斯·帕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