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佑,你說我能相信它的話嗎?”
站在還未被火焰吞噬的教堂之中,午後的暖陽為過去的記憶蒙上了一層昏黃的光,藤村健深吸口氣,他將手輕輕撫在胸口的吊墜上,閉上雙眼,一如曾經或虛偽或虔誠的禱告。
“我不知道,神父叔叔,我不知道它是誰。”
站在旁邊的井源佑一臉急切地跑上前,用力拽住了藤村健的衣袖,可她的力氣太小了,根本不具有拉動成年男性的力量:“彆睡覺啊,神父叔叔,我們快走,去救媽媽呀!”
“我……小佑,聽話,彆催我,我知道,我知道我應該選擇什麼。”
藤村健粗糙的大手按在女孩稚嫩柔軟的小手上,愁苦的麵容讓眉間形成了一道深遂曲折的溝壑。
他說:“這座教堂的人都比我重要的多,你們是國家的希望,隻要你們都活下去,我的執念就還有意義。”
“不對!神父叔叔,你說過,人人生而平等!”井源佑大聲否定道:“大人怎麼能把自己說過的話忘掉呢!”
“不,小佑,大人說的話並不一定是對的,語言在某些時刻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堅不可摧。”
藤村健緩緩搖頭,說道:“其實我一直堅信,人人生而不平等。”
說罷,他猛地睜開眼睛,在女孩驚恐的注視下,他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吊墜,將顫抖的手伸向了擺在桌子一角的水果刀。
這把刀是自己在昨晚親手放在桌子上的,原因……原因竟是連他自己都忘記了。
命運真是奇妙,他竟然早就為自己準備好了履行選擇用的工具。
當啷。
水果刀落到了地上,藤村健愣了半天,才堪堪彎下腰,將它從地上撿了起來。
他盯著自己顫抖不已的手,這隻手曾經是多麼的剛勁有力,搬過磚,殺過人,可如今卻連一把水果刀都難以握住。
他側頭看向那尊立在牆邊的石像,嘴唇翕動,卻是無法吐出半個字節。
“你要做什麼?快停下!”弱小的女孩奮力扯住藤村健拿著水果刀的胳膊,擔憂地喊道。
“小佑,沒關係,沒關係……”
不知是在對女孩,還是在對自己,藤村健自言自語了起來,他像往常一樣輕輕揉了揉女孩的腦袋,目光遊離地說道:“出去吧,小佑,去找媽媽,你現在還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好好睡午覺才行。”
“我不要!”井源佑大喊大叫著,聲音裡染上了一抹哭腔。
孩子並不是什麼都不懂。
“去睡覺吧,小佑,隻要睡醒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看著幾乎已經掛在了他的身上的女孩,藤村健放緩了聲音,輕聲說道:“就當這隻是一場噩夢,睡醒了,夢就醒了。”
“真的嗎?”女孩半信半疑地說道,她眨了眨眼睛,一滴還未流出的眼淚劃過臉頰,沒於黝黑的發絲之間。
藤村健半彎下腰,他小心地放下井源佑的身體,推了推她的後背,笑著說道:“真的,相信我,等你醒來之後,一切都會變好的。”
看著井源佑蒼白的臉終於是恢複了點點血色,他用終於停止顫抖的手將女孩推出了房間,如往常一樣朝女孩揮了揮手,溫聲說道:“午安,小佑。”
女孩回過頭,她看著單薄的房門在自己的麵前慢慢合攏,光芒從她的眼中緩緩退去,隻餘一條狹長的光,刻印在了她的眼中。
她低下腦袋,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默默說道:“……午安,藤村健。”
威廉忍不住將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狹長的光殘留在視野之中,乍亮的天空讓他的瞳孔產生了微微的酸脹感。
他眨眨眼睛,側頭看向站在他身旁的年輕人。
“老師……這不符合邏輯。”
拉圖蒙斯看著晝夜再次顛倒的天空,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隻能磕磕巴巴地向年邁的老人道出自己的難以置信。
症狀愈演愈烈的病患在詭譎的黑夜退去後,遍布身體的膿包突然消失了,混亂的局麵在一瞬間戛然而止,讓剛剛正在集中精神鎮壓暴亂的阿斯倫現在才回過神來。
所幸,此刻的病患雖然仍舊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可理論上已經不必再擔憂他們是否還擁有變異的風險了。
“拉圖蒙斯,自從接觸了詭異,還有多少事情符合你認定的邏輯?”
威廉神色平靜地拍了拍拉圖蒙斯緊繃的肩膀,可抬起胳膊的動作卻是牽扯到了隱藏在衣服下的傷口,一瞬的疼痛讓他下意識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您怎麼了,老師?”
拉圖蒙斯見威廉吃痛的模樣,當即拋下搖搖欲墜的世界觀,將重心全部放在了麵前的老人身上,淺棕色的眼眸越發尖銳明亮,他緊握住對方的胳膊,急切地問道:“您是哪裡受傷了?嚴重嗎?”
“拉圖蒙斯,冷靜下來。”
威廉拍了拍拉圖蒙斯緊抓自己不放的手,看著對方已經變成金黃色的眼睛,循循善誘地說道:“放鬆身體,深呼吸,找回平時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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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隻是太累了,你知道我從昨晚開始就一直保持高度的亢奮,突然的放鬆很容易導致持續緊繃的肌肉產生酸痛感。”
“對不起,老師。”拉圖蒙斯鬆開幾乎像是鉗製般用力的手,愧疚地低下了腦袋,有些毛躁的棕色碎發順著慣性落下,淺淺遮住了他的眉眼。
“該抱歉的不應該是你,拉圖蒙斯。”威廉再次伸手拍了拍拉圖蒙斯的肩膀,這次他刻意放緩了自己的動作,因阿斯倫的毆打而產生的傷痛並沒有再次為他帶來痛苦。
他歎了口氣,繼續說道:“要不是你和‘狼人’的適配性很強,恐怕在我將它的屍體植入你的身體裡的時候就會讓你丟了性命了。”
“老師,您說什麼話,這是我的選擇。”
拉圖蒙斯一聽,當即抬起頭,憤慨地說道:“政府的蠢才不理解您,我理解您,科學的發展不能為國際輿論所驅使。”
“實驗都進行到最後一步了,我都心有不甘,更何況是一直在主持項目的您?”
威廉接過拉圖蒙斯的話,輕飄飄地說道:“人體實驗在當時已經無法得到政府的支持了,我曾經為此找過莫克斯。”
他看向頭頂蔚藍澄澈的天空,眼神遊離,思緒慢慢飄回了往昔:“可惜到了最後都沒有談攏,我理解他,這種事情不是他一個人就能決定的,更何況先例在前……”
“但我們終究是成功了,老師,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拉圖蒙斯搖頭說道:“無論彆人怎麼想,您在我看來永遠是沒有錯的。”
“哎,人老了,難免會念舊。”
威廉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無奈地說道:“拉圖蒙斯,我是人,是人就有犯錯的時候,不要把任何人過度神話。”
“您是特例。”
“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