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鳥居通往神社的距離有多遠?
即使這條道路已經重複走了不下數十年,矢田鏡也沒有辦法說清楚。
他隻知道,從鳥居向上看,是望不到神社的。
要想觀摩神社的全貌,隻能懷著最虔誠的心,一步一步,踩著被蓬鬆的白雪覆蓋的青石台階,逐級向上。
那麼,你就會看到擺放在神社正前方的油錢箱了。
穿著淡紫色神官袍的矢田鏡用潔白的手帕仔細地擦拭乾淨濺在手上和眼鏡上的血跡,將口袋中為數不多的錢幣儘數塞進了油錢箱裡,聽到硬幣落入箱中的脆響,他才呢喃了一聲,將手中染了血的手帕也一並塞了進去。
隨後,他莊重地整理了一下身上沾了斑斑血跡的外袍,彎腰提起扔在腳邊的鐵鏟,繞過油錢箱,一腳踏進了金光熠熠的神社。
一尊同樣閃爍著金光的佛像盤膝坐於大堂的正中,頭頂蓮花形狀的吊燈灑下璀璨的金芒,反射在佛像臉上的光芒異常刺目,讓人不敢直視。
可佛像什麼都沒做,它隻是雙手合十,低眉順目,不發一言。
一座神社,竟是讓一座佛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信徒的眼前。
不倫不類。
心裡平靜地想著,矢田鏡轉頭看向窩在佛像投下的陰影中的老神官,高大的佛像無法為這個老人提供任何的庇護,隻能讓他自欺欺人地窩在陰暗的一角,將生還的希望寄托在矢田鏡的一行一念。
矢田鏡看著神色慌亂的老人,抬手扶了扶略微滑落的眼鏡。
擺正好的鏡片映出那雙鑲嵌在臉上的烏黑瞳孔,毫無波瀾,一片平靜,仿佛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隻是吃一頓飯,喝一口水。
畢竟,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要如何調動起一個人的情緒?
矢田鏡拿著鐵鏟,邁步走向因他的動作而匆忙後退至死角的老神官。
老人見自己再無退路,便砰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地朝矢田鏡顫聲祈求道:“求求你,矢田……啊!”
話未說完,砍裂顱骨的聲音便被痛苦的慘叫聲掩蓋,鮮活的血液飛濺到佛像的臉上,可他卻還是舉起鐵鍬,重複著單調的劈砍動作,直到對方的腦袋像爛泥一樣粘在了地麵上,他才麵無表情地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血液,側頭看向擺在一旁的佛像。
星星點點的紅斑布滿了佛像的臉,可它依舊保持著原本的姿勢,憐憫地看向倒在自己腳邊的信徒,毫無作為,袖手旁觀。
盯著那張被血液塗花的臉,矢田鏡突然毫無預兆地咧嘴笑了起來,可那一抹笑容轉瞬即逝,他再次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模樣,沉默地脫下套在身上的神官服,將沒有染血的一麵翻過來,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隨後,他轉過身,毫不留戀地向著門外走去。
他早就已經吃飽了,隻是做事要做全麵,殺人也一樣。
但所幸這是自己要殺的最後一個人了,他現在可以提前下班了。
堅硬的皮鞋踩過高高的門檻,眺望著站在山腳下的何明德二人,矢田鏡微微眯起眼睛,似是心有所感,他突然毫無預兆地轉回頭,重新看向那尊佛像。
叮——
一聲清脆嘹亮的啼鳴驟然在矢田鏡的耳畔響起,猶如蕩除惡祟的梵音,讓他的身體不禁一顫,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身後的佛像。
在他的注視下,黃銅的佛像緩緩抬起沉重的腦袋,麵向矢田鏡,一點一點地睜開了那雙微斂的雙目。
一雙烏黑明亮,如人類一般飽含萬千思緒的眼珠從銅像空洞的眼窩裡長出,映入了矢田鏡如死物般毫無半點波瀾的眼眸,掀起萬丈波濤。
寒風呼嘯而過。
他將視線從陸文的雙眼移開,看向直直刺入自己喉嚨裡的刀刃,平靜地說道:“沉東企業的水果刀很好用,隻可惜它沒有挺過泡沫經濟,已經倒閉了。”
說完,矢田鏡便以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速度死死扣住了陸文還未來得及撤開的手臂,剛一用力,一陣短促的槍響便突然從陸文的身後響起,黃銅子彈淩空飛來,徑直射向了矢田鏡臉上的般若麵具。
看著這枚近在咫尺的子彈,矢田鏡不疾不徐地彈了彈指甲,無形的力量便鎖住了在空中飛行的子彈,擒住陸文的另一隻手則是朝著側麵一揮,將陸文用力甩到了埃裡克斯的身上,兩人當即倒飛而出,翻滾著砸在了堅硬的石板路上。
“閣下!”
見此情形,羅格當即驚呼一聲,可有人比他的行動更快。
隻見剛剛還在劉景雯身邊的卡佩拉一個箭步便飛奔向倒地的二人,棕色的長發在黑夜中劃過一道亮麗的弧線,她擋在兩人身前,一臉戒備地看向依舊隻是站在台階之上的矢田鏡。
可矢田鏡卻沒有再分給他們任何的關注,隻是一言不發地直視著站在何明德等人身前的安玉晴。
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身體此刻正在微微顫抖,從麵具底下隱隱傳出的咯咯笑聲也越發微弱,大有即將土崩瓦解的架勢。
它給我帶來的限製越來越嚴重了,果然還是太勉強了。矢田鏡平靜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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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每一塊肉都在被無形的力量撕扯時噬咬,從四肢百骸襲來的痛楚已經讓他除了站立以外再也無法顧及其他。
而此刻,本應救死扶傷的醫生正以一個不是多麼標準的姿勢拿著手槍,將槍口不偏不倚地對準矢田鏡的方向。
他的麵上依舊保持著那抹萬年如一日的溫和笑意,可一雙眼睛卻猶如深邃的黑洞,除了麵前的怪物,再沒有其他事物。
“醫,醫生,這槍……哪來的啊?”
正在和其他人一起幫重傷的兩人緊急處理傷口的元音目睹了安玉晴從公文包裡拿出手槍的全過程,說話時不免口吃了起來。
怎麼會有醫生隨身帶槍啊?
“從包裡拿的。”
聽到元音的聲音,安玉晴的笑容頓時多了一抹人情味,他巧妙地避開了元音真正想要詢問的問題,手上卻是直接扣動了扳機。
可幾聲槍響過後,矢田鏡依舊完好無損的站在台階上,隻有印在赤紅柱子上的彈孔證明了安玉晴在剛才確實開了槍。
“……你剛才是怎麼打的那麼準的?”忍著劇痛從地上爬起來的陸文看著橫在石柱上的彈孔,忍不住輕聲問道。
“抱歉,我果然還是用不慣手槍……”
“我來!”
蠻橫的聲音打斷了安玉晴尷尬的解釋,匆匆趕來的阿斯倫徑直搶過安玉晴手中的槍,直接將其指向了矢田鏡,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