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母親,是兩個於陳子弘而言陌生又熟悉的詞彙。
回想起來,上一次聽到陳凝秋這個名字,已經是三十年前……不,是十九年前了。
伴隨著吱呀一聲輕響,略顯昏沉的日光再度散發出明媚的色澤,它悄無聲息地攀上一扇生鏽的鐵門,將自己僅存的溫度落在了一隻抵在門框邊緣的指尖上。
陳子弘單薄的身影被陽光揉搓成短短一節,投射到散發著土腥味道的水泥地麵上,寒濕的氣息從打開的門縫內爭先恐後的擠出,喚回了他不知飄向何方的思緒。
年輕人默默收回了推開大門的右手。
看著那隻修長纖細,明顯屬於讀書人的手,他不禁將其緊握成拳,卻又再度緩緩伸展開來。
即使上麵遍布了許多因操持武器而磨出的新繭,可隻要瞥上一眼,便能輕易斷定,這絕對是一隻屬於年輕人的手。
差點忘了,這一世,他才二十七歲。
也不知道,這一世的父母究竟是怎麼看待自己這個兒子的。
另一個自己會不會同他一樣,也因貪玩而翹掉了二年級的期中考試,被父親追了三條街,然後狠狠揍了一頓?
感覺不太可能。
陳子弘清楚地記得,在那個空落落的家裡,有一個藏在床底最深處的紙盒,裡麵放滿了各式各樣的獎狀和獎牌,除了體育,另一個自己足以稱得上是樣樣全能。
簡直就是他的對立麵。
於心中默默感慨了一番,陳子弘有些落寞地搖了搖頭,伸手打開了庫房的燈。
伴隨著啪的一聲輕響,昏黃的光在頭頂接連閃爍了幾下,才堪堪照亮了堆滿雜物的庫房。
大片的陰影覆蓋在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像是潮濕的苔蘚,趴伏在無人問津的灌木之上,將過去遺留的痕跡掩埋在冰冷的葉片之下。
陳子弘輕手輕腳地踏入這片鮮有人至的“荒林”,他抬手撫過擺在架子上,已經蒙上了厚重灰塵的玩具八音盒,將視線投向擠滿了兩側貨架的物品。
被縫補了好多次也沒舍得扔的玩偶熊,用塑料布仔細捆好的園藝鏟,失去了半片扇葉的電風扇……還有,一台被白色絨布悉心保護起來的收音機。
陳子弘看著安靜平躺在視野儘頭的方形器物,前進的腳步不禁再度放慢了幾分。
“你說,老爸到底把什麼東西放進了收音機裡麵?”他突然張開口,對著籠罩在身前的陰影自語道。
理所應當,沒有人會回應他。
老舊的收音機已經失去了發聲的能力,曾經寫下日記的靈魂也早已不知所蹤,此時此刻,隻有在腦海中靜靜流淌的那片大海可以帶給他答案。
可陳子弘不想動用預知未來的能力,他隻想用現在的目光,去觸碰父親在過去留給他的東西。
“我真的搞不明白……老爸怎麼會把東西放在送給院長的禮物裡,要不是何永元提起了來這裡看看的想法,我根本就不會把你在日記中描述的‘院長’一詞和這所孤兒院聯係起來。”
陳子弘蹲在那台方形收音機前,有些惆悵地說道:“為什麼老爸從來沒有和我提起過這裡?他為什麼要瞞著我?”
“你說,要是我沒有在一開始選擇何永元,我還能來到這裡嗎?”
伸手輕撫過戴在右手手腕上的“鳴鴻”,感受到從那隻銀白圓環上散發的暖意,他不禁長歎一聲,頗為感慨地說道:“命運可真是和我開了不少玩笑啊。”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回家看看了。
陳子弘抿緊嘴唇,伸手掀開覆蓋在收音機上的白布,在塵土飛揚中,大片棕黑的色澤躍入了他的眼中。
看著麵前不知為何失去了頂蓋的棕褐色錄音機,他抬手敲了敲冰冷堅硬的金屬外殼,輕輕擺弄了一番上麵的旋鈕,才遵循著日記的指引,將手從收音機的頂部缺口探了進去。
叮——
一聲脆響勾住了陳子弘微微顫動的指尖,他眉頭一顫,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將那件微小的事物拿在了手中。
那是一把生鏽的黃銅鑰匙。
看著這把沒有任何特點的鑰匙,陳子弘有些意外地將手再度探入收音機內,可是除了那些老舊精密的零件,收音機裡已經再無他物了。
為什麼是一把沒有任何標注的鑰匙?
而且,這把鑰匙該用在哪裡?
陳子弘用力揉搓了一下因睡眠不足而陣陣發痛的太陽穴,看著麵前破破爛爛的收音機,有些迷糊的腦海裡驟然冒出了一個不祥的猜測。
院長他老人家,應該沒有將收音機拿去維修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