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蒸汽扶搖而上,轉瞬間便模糊了對方的麵容,可那件藏藍色的道袍在他的眼中卻是越發分明,不知為何,元音聞到了一股久違的香味。
那是道觀香灰沉澱許久的餘韻。
他本以為那樣的味道隻會出現在爺爺身上,但現在他發現,好像其他道士的身上也會有。
就像那件藏青色的道袍,其他的道士也會穿。
噠。
水壺磕碰在桌子上的聲響喚回了他遊走的思緒,他看到坐在對麵的老人放下了水壺,另一隻拿著杯子的手輕輕一推,那陶瓷杯便像是被賦予了靈魂一般朝著他的方向慢慢移了過來,最後停在了他欲接未接的右手邊。
熱氣騰騰的水蕩漾著元音此刻的模樣,雖然模糊,可他還是覺得自己滿臉的心虛都輕易可見。
早知道就把麵具焊在臉上了。
他這副模樣,就算他什麼都不說,師叔應該也是能看出來點什麼吧?
真是蠢的夠可以的。
元音癟了癟嘴,心裡不住的埋怨自己,卻還是硬撐著張開口,就著對方之前的話解釋起來:“那個,叔公啊,我沒騙您,我和您是一類人,體質沒那麼弱,幾頓飯而已,就算一星期不吃也扛得住。”
“那怎麼行呢?那肯定不行啊。”
可剛剛說完,坐在對麵的老人就大幅度地擺起了自己的手,看著對方臉上似曾相識的關切模樣,元音的精神不禁有些恍惚。
可對方的下一句話,卻是重新將他帶回了現實:“小孩子不吃飯不長個子啊,你看看你,肯定是不好好吃飯才成這樣的。”
“什麼?”
這出乎意料的責備讓元音梗了一瞬,他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側目看向不知何時抬頭看了過來的盜者。
隨後,他看到對方起身,默不作聲地走出了食堂。
盜者很瘦,又喜歡弓腰駝背,平時相處時元音沒有什麼感覺,此時一看,他這才發現盜者竟是比他高了半個頭。
冷靜,冷靜。
他記得醫生給他量過身高來著……
一米六九。
很矮嗎?
他又開始迅速回憶目前見到的每一個人,然後,他發現了一個問題。
他的視角,除了麵對一些女人和孩子,好像都是仰視。
……這是不好好吃飯的問題嗎?
仔細想想,自從爺爺去世後,他就再也沒有正經吃過飯,道觀的灶台本來每天都會被擦的乾乾淨淨,但自從爺爺在十年前去世後,就算他會做飯,他也隻是在該吃飯的時候就隨便買點吃的,或者采點吃的了事,再也沒踏進廚房一步,更彆說打理了。
說實話,他都不知道那小小的一角現在會有多臟。
爺爺看到,一定會傷心的吧。
然後爺爺會再挽起袖子,自己一個人默默把廚房收拾乾淨。
……
一陣強烈的悲哀猛然襲上元音的心頭,這太過猝不及防,以至於隻是呼吸了一輪的功夫,他的眼睛裡便蓄滿了淚水。
夠了!
這到底是在乾什麼!
第一次見到叔公時他就忍不住哭了一次了,這又是在乾什麼!
元音迅速低下頭去,閉上眼睛,不願再去看坐在對麵的李塵豐。
他怕自己流淚。
“音兒,這沒什麼好怕的。”
在他強忍的時候,他的耳邊突兀地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許久都未曾聽過的稱謂如一把重錘,隻是揮動一下,便撼動了元音在心中辛苦樹立的高牆,讓回憶齊齊湧進了他的心房。
和孩童呼喚父母時沒有多少區彆的哀鳴從喉口擠出,他睜開眼睛,可眼前一片模糊,由淚水織成的屏障反射出了燈光的顏色,明晃晃的,像是春日林間的朝陽。
在波光粼粼之中,他抬起頭,隱約看到了一襲藏青色的身影。
“委屈和痛苦是從淚裡流出來的,不用那麼堅強,哭並不丟人。”
他聽到那陪伴了自己十三年的聲音勸慰道:“如果你實在是覺得難為情,那就隻哭給爺爺好了,爺爺可從來不會去嫌棄音兒的。”
“不信?不信那就拉鉤,我要是騙你,我就去山下,給你買烤鴨吃。”
“所以啊……”
“小音,你爺爺哪去了?”
熟悉的感覺如衰落的潮水般退去,元音眨了眨眼睛,聽到坐在對麵的藏青身影用著那似曾相識的語氣問道:“我得問問他,這二十來年了,他怎麼照顧的你?”
可那破碎的牆壁依舊是破碎的,觸目驚心的洞依舊留在那裡。
“沒,沒有,爺爺……“
看著麵前似是想要為他出氣的老道士,元音想要繼續掩飾些什麼,可沒有來得及流走的“水”仍在洞口的邊緣徘徊,淚淚向下流淌。
終是,脫離了眼眶的邊緣。
“沒有了!”
看著那道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元音的淚終於是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帶著壓抑了十年的悲傷與痛苦,帶著再也不能克製的叫喊,不管不顧地流淌而下:“叔公,爺爺沒有了!”
“爺爺沒有了!”
“爺爺沒有了!”
這一刻,元音感覺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他站在爺爺的床前,靜靜看著爺爺屍體的那個晚上。
那一晚,在行將燃儘的燭火下,他沒有哭。
今夜流的,是他十年前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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