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我上次說他沒爹沒媽的時候了嗎?他的臉漲得那麼紅,不還是不敢打我?”
“放心,老孫不管事,而且我鬨的大嗎?我收保護費的事情他都不管,隻是罵人而已,這有什麼?更何況,我說的可都是實話。”
“我什麼都沒做錯。”
身後之人每向少年靠近一步,少年耳邊的聲音便越發清晰。
它們像吐著芯子的蛇,嶙峋的身體爬進他的耳朵裡,冰冷的尾尖纏在他的心臟上,縱使他的拳頭攥的哢吧作響,也難以抑製那被語言點燃的熊熊烈火。
可他仍舊是理智的。
他不應該生氣。
畢竟,今年的他已經高三了,他馬上就能畢業了,憑借他的成績,他能考上一個不錯的大學,等大學畢業……
“還是隻能做個下人,窮鬼一輩子都是窮鬼,我也不是看不起他,但事實就是那樣。”
“咱們從出生起就比那種貨色站在更高的位置,他就算再怎麼樣,也……”
“範雨衷!”
飽含憤怒的嘶吼從少年的喉中擠出,暴怒的火焰轉瞬間從體內噴薄而出,毫不留情地點燃了這片白色的空間,吞噬了一直在他耳邊縈繞不去的話語。
恍惚間,少年聽到了尖叫聲,還有更加嘹亮,更加尖銳的哨聲。
可少年並沒有理會。
此時此刻,他的眼前再沒有那片空無一物的白,他的眼中隻餘下了那正在被火焰灼燒的背影,焦黑的痕跡在其上蔓延開來,燒掉衣服,燒開皮膚,露出了違背常理的,同樣一片火紅的血肉。
“他就算再怎麼樣,也熬不出頭的。”
站在血人後的少年聽到那道聲音毫不在乎地說道:“人就是這樣,從出生起就被分出個三六九等了。”
哢。
他聽到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但他不在乎了。
“範!雨!衷!”
少年怒吼著,揚起了自己的右拳。
氣浪卷起燒的正烈的火,火焰攀上那緊緊握住的拳頭,可他感受不到疼痛,他的眼中隻有那被火扒開了外皮的血人。
他要殺了他。
少年憤恨地想著,用儘全力,朝著對方的腦袋狠狠落下了那被火焰點燃的拳頭。
轟!
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範雨衷猛然睜開了眼睛。
可映入他眼中的卻不再是那片赤紅的顏色,而是一片帶著斑駁黑點的墨綠棚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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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腔中劇烈跳動的心臟讓他迅速意識到自己剛剛經曆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夢,於是在短暫的迷茫過後,他熟練地調動起自己的力量,想要像曾經一樣壓下因情緒失控而溢散出去的火焰。
可是……沒有。
火焰還是像往常一樣在他的體內安靜地灼燒著,滾燙的溫度流淌過他的每一根血管,可是相較於從前,它們確實變得溫和了許多,似是不加管束的烈犬終於迎來了疲倦,雖然模樣還是那般可怖,但至少可以讓飼主得到片刻的放鬆了。
範雨衷不免鬆了口氣。
不過緊接著,他就想到了一個問題。
既然那道爆炸一樣的聲音不是由他引起的,那麼,那道聲音是從哪兒來的?
他晃了晃已經清明了不少的腦袋,終於是觀察起了他此刻所處的環境。
現在,他正以平躺的姿勢縮在一張於他而言有些小的行軍床上,周圍的空間有些狹小,一盞綴了不少灰塵的吊燈正掛在他的頭頂不遠處,黑漆漆的,看樣子並沒有在進行工作。
所以他現在,是在一頂帳篷裡?
“呃。”
少年嘗試用雙手撐起自己的身體,可隻是稍稍移動了一下雙臂,他就感覺到了強烈的桎梏感。
他這是……被抓起來了?
想到這兒,少年那原本平靜下來的心再度快速跳動起來,體內的溫度瞬間升高,劇烈的疼痛讓他不禁悶哼出聲。
可當他掙紮著晃掉蓋在身上的被子,撐起腦袋,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時,他隻看到了大片白花花的繃帶。
不知是什麼人把他的雙臂和軀乾一起纏起來了,把他包的像個粽子一樣嚴嚴實實。
……這也太浪費了。
範雨衷體內的火焰在瞬息間平靜了下來。
他有些無語地搖了搖頭,在發覺自己的雙手已經不再像之前那般疼痛後,他意念一動,溫順的火焰便從他的體內滲出,將那些繃帶燒的一乾二淨。
隨後,他將那兩隻手舉至自己眼前。
右手已經恢複如初,可左手還是坑坑窪窪的,小拇指的部分很新,很軟,上麵沒有指甲,顯得很是怪異。
一個晚上的時間就能恢複的這麼快嗎?範雨衷咂了咂嘴,在心中不由地感歎了一句。
烏鴉交給他的能力似乎又增強了。
可這於他而言並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沒關係。
他想,等他完成和烏鴉之間的交易,他就能得到解決能力失控的辦法。
到那時,等他把親人們都安頓好……
他就可以死了。
念頭落到死上,範雨衷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來。
他殺了一個警察,也可能還殺了更多無辜的人,這樣的罪不是他能擔的,他隻能想到用這樣的方式去逃避。
他還是,可以當個好孩子的……吧。
那個周弘元就是這麼說的。
範雨衷的嘴唇猛一哆嗦,神色恍惚了幾分。
可下一瞬,異常響亮的啪嗒聲從視線之外傳來,他立刻放下雙手,可還未等他多做反應,屬於周弘元的聲音緊跟著響了起來:“你怎麼把繃帶解開了?你的傷還沒有……呃?”
對方的聲線很冷,可話中的焦躁卻不似作假,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他幾乎已經痊愈的雙手,那男人發出了一聲疑問的音調,便再沒有了下文。
這是……被嚇到了嗎?
難道周弘元和他不同,不是什麼能力者?
可一個普通人怎麼敢在這種時候住在如此荒涼的地方,還敢在半夜離開自己的住所,跑到彆的地方去?
“你彆怕,我不是怪物。”
可現實容不得他多想,少年立刻撐起身體,朝著走進帳篷裡的周弘元晃了晃自己完好的右手,沙啞著聲音解釋道:“周先生,這隻是我的能力,呃,你放心,我很快就會離……嗯?”
話未說完,他的嘴中也發出了一聲疑問的音調。
在他的眼中,此刻站在帳篷門口的周弘元渾身漆黑,眼鏡歪斜著掛在對方的臉上,鏡片碎了大半,顯得很是狼狽。
“沒事。”
好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周弘元有些窘迫地擦了擦臉上的黑灰,乾巴巴地解釋道:“護林員小屋裡的發電機被我拿走了,它被我弄壞了。”
“我用了三個星期,壞了也正常。”
“啊?”
這是在說什麼胡話?
少年睜大眼睛,匪夷所思地想,什麼樣的發電機隻用了三個星期就壞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認為自己仍在夢裡。
可隻是過了一會兒,對方就在他的注視下彆過頭去,語調急促地繼續補充道:“好吧,是我不會用。”
“它今天早上突然不動了,我就想嘗試修理一下,然後隻是拍了拍,它就……炸了。”
哦。
那爆炸聲原來是這麼來的。
少年僵硬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可還未等他說出自己離開的想法,那中年男人又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嘀咕道:“炸了也沒事,手電筒還有電,帳篷裡還有罐頭,雖然你這幾天吃的都是用鍋加熱過的,但你既然不是普通人,吃涼的應該也沒有問題。”
“幾天?”
他敏銳地抓住了話語中的關鍵。
什麼叫幾天?
他迅速朝著對方前傾身體,用儘量鎮定的語氣皺眉問道:“你說幾天是什麼意思?”
他睡了多久?
他的能力失控過嗎?
烏鴉來過了嗎?
三個問題不受控製地鑽出他的腦海,隻是一想,他的麵上就不由自主地顯露出了幾分焦躁。
“……大概兩天。”
看著他這副模樣,周弘元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可緊接著,對方的雙眼向著右上方飄去,在沉吟了片刻後,又轉手從自己的左兜裡掏出了一本隻有巴掌大小的便簽本。
唰唰的翻找聲成了這片寂靜空間內唯一可以被捕捉到的聲音,又過了一段時間,對方才遲疑著張開嘴,僵硬地解釋道:“今天是12月25日,你昏倒的那天是12月22日,所以……”
“我說錯了,不是兩天。”
“是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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