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蓧潔被帶走的那天晚上……”
一聲幾不可聞的呢喃從周清的嘴裡緩緩飄出,化作輕柔的夜風,拂開了深埋在青年腦海中的記憶。
拂開了……一陣不屬於現實的異響。
嘩啦啦———
紙張翻閱似的聲響在紛雜混亂的記憶深處回蕩,斑駁各異的畫麵迅速劃過他的眼前,可突然間,那異響戛然而止。
於是,他的視線裡隻剩下了一張記錄了東雲省所有失蹤人口的紙。
“這是自島國淪陷之後,東雲省的失蹤人口記錄。”
嚴和與平日相比低沉了許多的聲音從周清的視野之外響起,緊接著,一根纖長的,與讀書人無異的手指從他的視野上方探入,修剪得當的指甲輕點在用黑色中性筆書寫的【臨昌市】上,磕出了一道淺淺的痕跡。
“最開始的兩個星期,東雲省的失蹤人口達到了四千餘起,而臨昌市的失蹤人口,占其中的百分之八點七。”
“經調查,我們已經明確三百一十七起案件的凶手,而在剩下的三十六起案件中,隻有你們第一小隊曾調查的市民提供了其中一起案件的線索。”
“如若不是你們行動及時,那位市民有很大概率會成為新的失蹤人員,所以……”
“身為隊長,周清,你做的不錯。”
帶著鼓勵意味的誇讚讓當時的周清不受控的紅了臉,可紙張上人為書寫的一個個數字實在是太過於觸目驚心,以至於興奮的情感還未在心頭升起,便已經完全冷卻了下去。
“做的還是不好。”他輕聲道,算是對嚴和做出的回應。
“那麼就繼續努力,你們年輕,還有無限的可能,我可是對你們寄予了厚望。”
嚴和的聲音伴著保溫杯打開的悶響在周清的記憶裡留下了一道難以抹消的痕跡,青年從來不願拒絕他人對自己的期望,被信賴的幸福是他不想割舍的夢。
可突然間,幾聲接連的敲擊自麵前的桌子上響起,讓他重新擺正好了自己的態度。
“那麼接下來,我要向你提出一個問題。”
隨後,屬於嚴和的疑問緊接而來:“在我們談話的過程中,我想你已經看完這張紙了,那麼,你有在上麵注意到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嗎?”
“注意到了。”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問詢,他沒有慌張,隻是沉著地點了點頭。
嚴和口中那不同尋常的地方,周清早就注意到了。
畢竟青年本身就是數學係的學生,對於數字自然要比常人敏感許多,再加上先知、偵探和嚴和長期以來的訓練,他要是不能立刻發現問題,那麼……他也就不用站在嚴和的麵前了。
“與前兩周相比,臨昌市後兩周的失蹤人口數目雖然仍在上升,可懸案卻是從原本的三十六起,下降至了二十九起。”
周清微垂眼瞼,像是回答老師提問的學生般一五一十地低聲回答道:“尚未找到犯人的失蹤案仍在發生,可總體的數量卻處於下滑狀態,這就像是,就像是……”
“有一個連環凶手選擇了收斂。”
嚴和替他做出了回答。
在保溫杯杯蓋與瓶身的輕碰聲中,男人緩緩說道:“當然,我們不能確保這個連環凶手就是那天傷害程耀,妄圖在你們麵前殺死普通市民的男性人類,而且這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
“周清,你還記得,在前兩個周,和後兩個周之間,發生過什麼嗎?”
“這……”
聽到這猝不及防的第二聲問詢,當時的周清一時說不出話來,直到目光聚焦在紙張上的【失蹤人口】四個大字,他才抿了抿嘴,低聲回答道:“是胡老……胡雨從對詭異調查局出逃之後。”
“等等,等等,等等。”
一道來自於現實的話語為青年的回憶畫下了一個暫停的符號,周乘月那莫名染上了心虛的聲音在回憶之外倉促響起:“說這個做什麼?你現在說的,和我想讓你說的應該沒關係吧?”
“呃,因為,因為這是前因。”
突如其來的打斷讓周清一時理不清自己的思路,聲音也跟著磕磕絆絆了起來,顯得有些緊張局促:“嚴和先生懷疑胡老……胡雨和懸案的減少有一定的關聯,畢竟胡雨他是歸一教……一個邪教組織的成員。”
哢。
清脆的響動徹底終止了回憶,原本在周清講述的過程中繼續前行的年長男子突然停下了腳步。
對方腳下踩著的是一截乾枯的樹枝,就仿佛那阻攔對方繼續前行的,僅僅隻是如此微小的一件事物。
“所以我可以認為,嚴和之所以留在林子外圍,是因為那個邪教?”
垂著腦袋,直直看向那截枯枝的周清聽到了周乘月向他投來的問題,可他著實不清楚這一點,於是在短暫的沉默後,他搖了搖頭,輕聲答道:“我不知道。”
“你對那個胡雨又是怎麼想的?”
話音剛落,第二個問題緊隨而至。
“我,我也不知道。”
他更加用力地搖了搖頭,下意識垂下眼瞼,做出了回避似的動作:“胡雨是我的導員,我覺得他是個很好的人,他,他應該做不來那些事……對不起,我說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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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為什麼呢?
嘴上說著,可他還是忍不住想,為什麼胡雨老師會和歸一教有關係?
會關心他的感受,照顧他的情緒的胡雨老師……是壞人嗎?
是會和詭異聯合起來,傷害人類的壞人嗎?
就像那群想要利用他,讓“鮫人”複活的歸一教教眾一樣?
莫名的,周清感覺自己的心頭燃起了一團火。
自文蓧潔被帶走後,青年便一直被躁鬱的情緒所困擾,隻是這一次,那無形的情感終於擁有了實體,變成了一團似乎永遠不會熄滅的火,伴隨著每一次呼吸灼燒他的肺腑,讓他不禁抬起右手,緊緊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也許,那團火一直都在。
隻是在此時,變得更旺盛了而已。
周清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很有可能,就是因為當時的嚴和先生發現了他情緒上的不對勁,才會終止關於胡雨的話題,讓他帶著標注了各起失蹤案的檔案夾離開辦公室。
可嚴和的話語、胡雨的身份和劉子謙的傷已經在他的心上劃開了一道口子,閉口不談成不了藥,流膿的瘡口隻會讓受痛之人越發迫切地尋找治病的良方。
於是……於是他開始做錯事。
他開始帶著第一小隊的所有成員日夜奔波,忽略了人類本應產生的疲勞,發了瘋似地一口氣調查了十六沒有破解的失蹤案。
而變故,就在他們調查第十七起案件的那天夜晚。
他們當時需要調查的,是一整棟無人的居民樓。
按照嚴和在案情分析中所描述的那樣,那棟居民樓的住戶是在一天之內集體消失的,沒有任何預兆,也沒有任何聲音,就像那本就是一棟無人居住的空樓。
軍方曾派人前往進行調查,卻隻能在803號住房的角落提取出兩滴帶有強烈腐蝕性的透明液體。
對詭異調查局曾懷疑那棟樓已經替換成了某個詭異,可無論進行了多少次檢測,那棟空樓都沒有任何異常,裡麵處處充滿了生活氣息,說到底也隻是一棟與其他樓房沒有任何區彆的建築。
那麼,問題既然並非來自於內部,那就是來自於外界。
當時的周清一瞬便想到了那個蒙麵的神秘男人。
因為程耀同他說過,那神秘男人能夠創造出一片不屬於現實,卻又與現實十分相似的淡紫空間。
而神秘男人可以將人類強行拉進那片淡紫色的空間裡,那麼這麼一想,這棟樓房所有住戶的消失,很有可能就是對方所為。
那麼,那麼……
如果他們抓到了那個神秘男人,是不是就能搞清楚胡雨老師和歸一教之間的關係了?
懷揣著強烈的期望,那時的青年幾乎顧不得其他任何事情,以至於當他衝進803那間發現過異常液體的房間,他才注意到跟在自己身後的人隻剩下了兩個。
脫力靠在門框上的曾柏森,和雙手扶著膝蓋,止不住急促喘息的文蓧潔。
他立刻手忙腳亂地靠上前去,可還未等他扶住兩人的身體,文蓧潔重重咳嗽了一聲,對著他斷斷續續地說道:“他媽的,你的體力……怎麼比程耀都好?”
說著,女孩用力拍打了幾下他的身體,用行動來表達自己的不滿:“跟你跑了好幾天了,姓柳的已經歇了,我們幾個怎麼喊你,你,你都不聽,沒辦法,我隻好跑……嗯?你怎麼也過來了?”
詫異的情感在文蓧潔轉頭看向曾柏森的刹那變得輕易可見,可曾柏森並沒有理會女孩,隻是在周清的注視下,一邊哆嗦著喘氣,一邊搖搖晃晃,目標明確地走向他。
隨後,顫巍巍地拽住他的衣服,有氣無力地扯動了兩下。
青年想順著對方做出一些順應性的動作,可曾柏森的力量實在是太過微弱,他實在是辨不清對方的目的。
無法,他隻得遲疑著問道:“怎麼了,曾柏森?”
回應他的隻有行將繃斷的喘息聲。
看著男人氣息奄奄的樣子,當時的周清頓時慌了神,找到那神秘男人的熱情緊跟著消散了不少,他慌張地探身去攙扶曾柏森,可手指剛碰上對方染著寒氣的衣服,文蓧潔的聲音卻是緊隨而至,收入他的耳中。
“誒,周清,有奇怪的聲音。”
“什麼?”周清的心神全都放在了曾柏森的身上,從嘴中吐出的問詢更像是一種本能的舉動。
“從樓下傳來的,我用能力增強了聽覺,你要相信我現在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