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接口道:
“可周老三沒想到英娘會將蘇娘的臉清理的這般乾淨,還在脖子上紮了一下,他殺人之後回到金秀坊坐等錦繡閣報官和客棧著火,結果兩件事都沒有發生……可英娘哪來那麼多時間?她要將蘇娘擺成柳娘死時姿勢,除了用絲線將手纏成握針的樣子,還要在繡品上繡個咒字,還能有時間將死者臉上的油脂清洗乾淨?難吧?又無可用於清洗的東西在手,若是進進出出的,她不怕有人在官府問話的時候說漏嘴?”
魏推官笑了笑說:
“她當時隻想到了將這起命案與三年前的懸案連在一起,之前咱們推斷說她怕被人知道蘇娘死時她已回到錦繡閣,所以才沒有報官,待昨日清晨報官後,仵作給出的死亡時間與當晚發現多少都會有些出入,實則她除了要將屍體擺成三年前的樣子,還需要時間清理死者的臉,你剛才也說了,仵作定能看出死者臉上有桐油,英娘離得近自然也發現了,她是老板娘,又有整夜的時間……”
“哦!明白了,錦繡閣中的繡娘們在出事後,自然是不敢靠近出了命案的房間,小丫頭和夥計們也要聽從英娘的,她隻需要人證看到蘇娘死了,後麵她有整晚時間去清理。”
魏推官點點頭說:“英娘用細麩皮加上些豬油在蘇娘臉上揉搓,再用熱的皂角水布巾擦拭乾淨,這個過程頗為耗時,非情急下可用,所以即便都擺弄好了,英娘也沒有報官。”
李昭深吸一口氣,說:“原本還以為凶犯想的簡單了,卻原來他們都各有主意,卻又相互攪亂了對方的設計。”
魏推官惋惜道:“你若是個男子,我必會薦你為官。”
李昭忙擺手道:“大人高估我了,我隻是對這些有興趣,當年押送洗罪鏢的時候得遇恩師蔡大人,蔡師父著實教了我不少,走鏢途中遇到了便會跟著動動腦子,著實是冤情太多,又不能路見不平便拔刀,便會逞能的暗中做點什麼,從未像這次這樣,這般順利的便可以參與查案,要說理當多謝大人信任才對。”
說著,李昭起身行禮。
魏推官也起身虛扶了一下說:“如此你便安心趕路吧,若是有緣分,來日必定還有重逢之時。”
李昭再次行禮。
隻這低頭的一瞬間,李昭沒有看到魏推官眼神中那抹深深的惋惜之情。
……
午時剛過,李昭幾人出了城門,策馬揚鞭朝車隊趕去。
一路上李昭都在擔心和提防有人來帶走裴空,她渾身緊繃著,時不時扭頭看看裴空的表情,先從裴空的表情上推斷危險會在什麼地方出現,可裴空難得的穩重了起來,全身關注的目視前方,讓李昭看不出半分異樣。
一晚上幾人都沒有下馬,追到轉日清晨終於是追上了車隊。
周猛騎在馬上聽到動靜回頭看到是自己人,哈哈一笑高聲道:“我還尋思著這趟鏢我們送到餘陰縣後,還能在餘陰縣舒坦的歇上幾日,你們倒是快。”
周猛的大嗓門順著風一字不落的進了李昭幾人的耳朵了,李昭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異樣,她馬上高聲問:“今日晚些時候可是要到黑林子了?”
周猛回道:“那可不,過了黑林子便是餘陰縣地界了,今晚進不了城,明日便可交了鏢銀快活一番了。”
幾人加入車隊,車隊也放慢了速度,李昭在準備下馬上車歇息之前,將趙蒼和周猛叫到身前,囑咐道:“黑林子怕是會有埋伏。”
裴空雖已上了車,但也聽到了這句,忙高聲說:“不會的,我昨晚給他們留話了,今早看到答複,他們,他們答應再等幾天的。”
阿水已經坐到車夫旁,揉著腿問:“他們說啥你都信?十八年了,還沒被騙夠?”
裴空被噎得麵色發紅。
李昭繼續說:“這一路下去皆為坦途,視線開闊,隻有黑林子易於埋伏,他們再不下手怕是難有機會了,你們提前準備妥當,莫要打草驚蛇。”
……
夕陽,將西邊的天際染得一片通紅。
大道兩旁的枯樹在風中搖曳,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是蟄伏的野獸,正虎視眈眈地盯著路上的隊伍。
此刻鏢局一行人正緩緩行進在通往餘陰縣的最後一段路程上,車輪碾過碎石路麵,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在這寂靜的黃昏裡格外清晰,而前方已經可見那片‘黑林子’了。
阿水握著韁繩,坐在高頭大馬上,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她一身勁裝,腰間佩著一把寒光凜凜的長劍,額前的碎發被風吹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那雙透著果敢與沉穩的眼眸,誰能想到這般女子竟是個坡腳的。
李昭在阿水旁邊的馬上麵無表情,她想清楚了可能要麵對什麼,便也就不那麼緊繃了,隻是她擔憂一會兒的血腥會讓裴空難受,索性便讓裴空待在車裡,有蘇伯陪著,誰也彆想打裴空的主意!
車隊漸漸進了黑林子,周猛在前麵大喝一聲:“合吾一聲天下走,輪子順風旗掛鬥!”
李昭深吸一口氣,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當她感覺到馬兒有些不安的時候,她輕輕撫摸馬脖子,高喊道:“緊著點精神!”
隻是幾個字,卻像是一句暗號,前後押車的人瞬時都做出防禦的姿勢。
與此同時,一陣尖銳的哨聲劃破長空!緊接著,“嘩啦啦”的聲響從道路兩旁的樹林裡傳來,無數手持刀槍棍棒的山匪從樹林中衝了出來,瞬間就便將鏢隊團團圍住,卻又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李昭聽到動靜勒住韁繩,刀都抽出來了,周猛已經喊出:“亮青子,剪鏢!蓮花子翻身,扯活!”
再看那些人沒有順勢攻上來,而僅僅是圍住了他們,周猛一嗓子後,舉著長刀沒有迎來敵人,一時間不知是上前還是上前……
李昭粗略掃了一眼,這些山匪足有百八十人,個個麵露凶光,衣衫襤褸卻透著一股狠勁,為首的應是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壯漢,隻這個人是慢悠悠從林子裡走出來的,站的位置離李昭倒是不遠。
李昭眯著眼睛看著那絡腮胡子的壯漢,朝周猛揮了揮手,周猛知道這是先不動便喊道:“莫急,先聽聽他扯啥!”
那壯漢站定之後哈哈大笑道:“並肩子!他們這趟‘肥羊’可是咱們‘踩盤子’踩了半個月才等來的!九宸鏢局的朋友,識相的便把車上的‘行貨’交出來,老子還能放你們一條生路,不然,今天就讓你們在這黑林子裡埋了!”
周猛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高聲問:“就憑你們這些餓了三日的也想開葷?”
鏢局的人早早便已經準備好了,這是李昭之前便預料到的,隻不過她想的是漠南那邊來人藏在林中,卻沒想到來的是一幫山匪。
九宸鏢局走鏢,已經多年沒有遇到劫鏢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