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勺重重磕在碗沿,謝雪垂眸盯著兒子指縫間滲出的湯汁,喉間泛起鐵鏽味的苦澀。
“您以為林嵐回來是闔家團圓?”
她低頭,睫毛顫抖。
在兒子麵前,她似乎失去了一切棱角,更無法直麵如今的家庭內部深層矛盾。
“可是嵐嵐畢竟是你妹妹,是致遠的生母......”
“妹妹?”林學東突然笑出聲,聲音卻比哭還難聽。
他猛地扯高病號服衣擺,側身露出後背。
當天落下那三條猙獰的刀疤仿佛穿透白色紗布,在白熾燈下泛著可怖的粉紫色,“這幾道疤結已經算清我和她之間的賬了,搭上思思流產的兩個孩子,還不夠嗎?!”
“阿東,嵐嵐那孩子從小缺愛……”
“所以就能肆意傷害愛她的人?我們不欠她的!”林學東仰起臉,盯著母親,“思思第二個孩子出事前,是她......,她串通曾梓言和阿澤的前女人給思思下毒,然後開車撞思思......”
他最怕想起那個雨夜。
變形的邁巴赫後座,劉思思渾身是血地蜷著,像根釘子釘在他眼裡。
不敢想象,沒了她要怎麼活。
“現在,孩子沒了,連我也站不起來了。你說,我們憑什麼原諒?”
窗外的夜風仿佛穿透玻璃窗灌進病房,謝雪打了個寒顫。
恍惚間,多年前那個戰戰兢兢的小女孩又浮現在眼前,捧著她送的新書包,用帶著柔美的聲音說:“媽媽,我一定會很聽話的。”
可聽話的孩子,什麼時候就變成了兒子口中的毒蛇?
八歲的林嵐蜷縮在孤兒院的孩子堆裡,褪色藍布裙洗得發白,指節因用力摳緊布料而泛青。
她明明比孩子們高出一頭,卻像株被暴雨打彎的野草,怯生生地把自己藏在隊伍的最後。
直到謝雪的目光掃過去......
陽光穿透孤兒院斑駁的窗戶,在她發頂鍍了層薄金,像是命運施舍的最後一絲憐憫。
重重閉上眼睛,謝雪怎麼會不知道呢?
得知林嵐懷孕後,她和林誌成馬上趕到港城。
言談間,林嵐處處維護著林學東,那眼神熾熱,充滿了憧憬。
那時正值曾氏集團即將被林學東拉下馬,股價動蕩。
謝雪算是看明白了,兒子對劉思思的執意,他對那個女人的深情不是百億資產,更不是一個意外到來的孩子,能夠輕易撼動的。
所以,當她意識到林嵐似乎對林學東多了想法時,有種不好的預感像顆種子在心底瘋狂生長。
為了維護家族利益,她還是選擇助力林嵐將劉思思逼退,最終開出了罪惡的花。
“媽,放逐林嵐變相是放生她,你讓她再次融進林家?”林學東收斂嘴角,點點頭,望出窗外夜色深沉,呼了口氣“你非要把她拽回來?那隻會害她更加解脫不了!”
謝雪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兒子這話像把淬了毒的匕首,精準捅進她刻意塵封的記憶。
那天急救室外刺目的紅燈,劉思思蒼白如紙的臉,不顧自己體虛力弱也要力爭等到林學東手術出來。
還有她被保鏢架走時揚起的臨危不懼,不惜一切地撲跪在自己麵前乞求,此刻都在謝雪眼前翻湧。
“媽知道,如今這局麵的確難以修複,你記恨嵐嵐,我理解,隻是.......”謝雪膝蓋發軟,扶著床頭站穩。
走廊傳來護士推車軲轆聲,她看見兒子壓在眼底那抹暗紅,似有對林嵐的怨,更有對她這位母親一次次的失望。
“她孤身一人,骨肉分離……我,我看著,心裡不好受。”淚珠無聲地砸在手背上,像是在嘲笑她過去那些不可理喻的愚昧與執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