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敢咳嗽?”後頸突然被狠狠踩住,陸沉舟的臉直接砸進碎石堆裡。尖銳的骨片劃破眉骨,血珠滴進眼裡,把眼前晃動的人影染成一片猩紅。是堂兄陸驚濤,那雙總是含著笑的桃花眼此刻淬著冰,黑靴底碾著他的頸椎,“三堂弟,你這身子骨,倒是比傳聞中還不經折騰。”
陸沉舟咬著牙撐起半張臉,碎石嵌進下巴的皮肉裡。他能看清陸驚濤腰間懸著的玉佩——那是去年家族大比的頭名獎賞,本該屬於原主。原主十五歲覺醒靈根,測出是萬年難遇的混沌靈根時,全族都以為陸家要出個大人物,可三年過去,彆說引氣入體,他連最基礎的吐納術都練不明白。“廢材”的名聲,就是從那時起釘死在他身上的。
“為什麼……”他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血沫子順著嘴角往下淌,“我沒練魔功。”
陸驚濤嗤笑一聲,彎腰揪住他的頭發,強迫他抬頭看向不遠處的祖陵石門。那扇丈高的石門通體漆黑,表麵刻滿扭曲的符文,有的像掙紮的人形,有的像盤繞的蛇,縫隙裡滲著暗綠色的黏液,風一吹,腐臭裡又多了股甜膩的腥氣。
“沒練?”陸驚濤的指甲掐進他的頭皮,“二叔親眼看見你在禁地畫血符,還敢狡辯?”他突然壓低聲音,熱氣噴在陸沉舟耳邊,“再說了,練沒練又有什麼要緊?天道宗要個由頭清理門戶,家族要撇清關係,你這災星,剛好合用。”
頭皮被扯得發麻,陸沉舟卻猛地一怔。原主的記憶裡,三天前確實去過禁地——不是畫符,是去給母親掃墓。母親的衣冠塚就在禁地邊緣,碑前還放著他上周剛換的野菊花。那天他在碑前待了不到一刻鐘,根本沒碰過什麼血符。
“是你……”陸沉舟的視線掃過陸驚濤沾著泥點的袖口,突然想起原主說過,前天見堂兄時,他袖口沾著暗紅色的粉末,當時隻當是練劍時蹭的鐵鏽,“是你放的血符?”
陸驚濤臉上的笑驟然冷了,抬腳就踹在他肋下。“哢嚓”一聲脆響,陸沉舟感覺肋骨像是斷了,劇痛順著脊椎往天靈蓋衝,眼前瞬間黑了大半。他蜷縮著身子,咳出來的血裡混著細碎的骨渣,手卻下意識攥緊了衣襟——那裡藏著半塊玉佩。
是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那時母親躺在床上,臉白得像紙,枯瘦的手指死死扣著他的手腕,把這半塊暖玉按進他手心。“沉舟,”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這玉……無論何時都彆丟。等你……”後麵的話被急促的咳嗽打斷,最後隻留下一句“能護你周全”。
這玉是溫的,哪怕此刻他渾身冰涼,貼著心口的玉也像揣了塊小暖爐。玉上有道斜斜的裂痕,據說是母親年輕時從山崖上摔下來,護著玉碎的。陸沉舟摸過無數次那道裂痕,卻從沒像現在這樣,覺得裂痕裡像是藏著什麼東西,正隨著他的心跳輕輕搏動。
“都準備好了?”高台上突然傳來陰冷的聲音。陸沉舟費力地抬頭,看見二叔陸承業正站在祭台中央。他穿著陸家主特有的玄色黑袍,領口繡著金線勾勒的蒼鷹,本該威嚴的臉上卻堆著諂媚的笑,對著身邊幾個青灰道袍的修士躬身。
那幾個修士一看便知是天道宗的人——道袍下擺繡著流雲紋,腰間懸著刻著“天道”二字的玉牌,為首的中年修士手裡還握著柄雪白的拂塵,隻是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陸家主辦事倒是利落。”為首的執事掃了眼地上的陸沉舟,拂塵輕揮,帶起的風刮得陸沉舟臉頰生疼,“隻是不知,這‘混沌靈根’當真如傳聞般,能容魔氣?”
陸承業立刻點頭哈腰:“仙師明鑒!此子自小就邪性,三歲時能讓家裡的狗無故暴斃,五歲敢徒手抓毒蛇,前幾日更是膽大包天,在禁地畫血符練魔功!若不是發現得早,恐怕整個青陽城都要被他連累!”他說著,突然提高聲音,對著周圍幾個陸家子弟厲喝,“你們說,是不是親眼看見他練魔功了?”
“是!”陸驚濤第一個應和,腳還踩著陸沉舟的後背,“我親眼看見他用自己的血畫符,那符上黑氣繚繞,一看就是邪門玩意兒!”
其他幾個子弟也紛紛附和,七嘴八舌地編造著“證據”——有的說看見他夜裡吸月光,有的說他能和野狗對話,甚至有人說曾見他生吃活雞。
陸沉舟趴在地上,聽著這些荒誕的指控,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原主性子孤僻,因靈根特殊被族裡排擠,常年獨來獨往,這些人連他麵都少見,竟能編出這麼多細節。他偏過頭,看見陸承業偷偷給陸驚濤使了個眼色,後者眼底閃過一絲得意。
原來如此。所謂的“混沌靈根是災星”,所謂的“練魔功”,不過是二叔和堂兄聯手演的戲。他們要借天道宗的手除掉自己,至於原因……陸沉舟想起原主母親去世前,曾是陸家最有天賦的修士,手裡握著家族大半產業,而母親去世後,這些產業全被二叔以“代管”的名義接手了。
“夠了。”天道宗執事不耐煩地打斷,拂塵指向祖陵石門,“混沌靈根,天生與魔氣親和,本就是天道不容的異類。陸家能主動清理門戶,倒是識趣。”他抬手掐了個法訣,指尖射出一道淡金色的靈光,直直打在石門上的符文上。
“嗡——”
石門猛地震顫起來,那些扭曲的符文像是活了過來,順著靈光的軌跡亮起血紅色的光。符文與符文相連,在石門表麵織成一張細密的血網,網眼裡滲出黏膩的黑霧,落地時“滋滋”作響,把黑岩地蝕出一個個小坑。
“此門後是鎖靈陣。”執事的聲音帶著一絲殘忍的笑意,“把他扔進去,陣眼自會引動天地靈氣絞殺。三日之內,他的肉身會被魔氣蝕成膿水,魂魄會被陣法碾碎,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陸驚濤立刻獰笑著拽起陸沉舟的頭發,將他往石門方向拖。陸沉舟的後背在地上摩擦,潰爛的皮肉被碎石掀開,露出底下森白的骨頭,可他死死咬著牙,視線始終盯著高台上的陸承業——他想記住這張臉,記住這份背叛。
“二叔!”他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卻清晰,“我母親待你不薄,你為何要這麼做?”
陸承業的身子僵了一下,隨即冷笑道:“孽障!你母親就是被你這災星克死的!若不是你,她怎會在禁地遇襲,連屍骨都找不全?”
“遇襲?”陸沉舟猛地睜大眼睛。原主記憶裡,母親是“修煉走火入魔”去世的,從來沒人說過是遇襲!
就在他愣神的瞬間,陸驚濤已經把他拖到了石門前。冰冷的石門柱撞上他的後背,傷口裡的血蹭在石柱上,與那些暗紅色的符文融為一體。也就是這時,手心的玉佩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像是有根細針從裂痕裡鑽出來,直直紮進他的掌心。
陸沉舟下意識攥緊手,原主母親留在玉佩上的那點淡紅色血漬,正順著裂痕慢慢滲進去。血漬滲入的地方,玉佩像是活了過來,散發出極淡的白光,緊接著,一道冰冷的機械音毫無征兆地炸響在他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