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向一臉茫然的林誌遠,解釋道:“一個健康的、受過專業訓練的柔術演員,其肩胛骨的主動活動極限是120度。而這是一具已經出現屍僵的屍體,在頸椎沒有發生斷裂性損傷的前提下,要完成這個動作,除非它的骨骼和肌肉組織不再遵循物理定律。”
沈默頓了頓,一字一句地敲在每個人的心上:“這不是偽裝,也不是人為操控——它是被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外力,硬生生‘托’起來的。”
“你是說……鬼抬屍?”林誌遠的聲音乾澀,這個從警二十年的老刑警,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經驗體係受到了挑戰。
沈默搖了搖頭,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屏幕,看到那背後的真相。
“不。”他緩緩說道,“我說的是,我們對‘屍體’的定義,可能錯了。”
回到解剖室,沈默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費解的決定。
他沒有繼續檢查死者的心腦等致命器官,而是重新切開死者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提取了真皮層的微量組織。
他將組織樣本放入高速離心機和細胞生長分析儀中,建立了一個複雜的生長速率模型。
電腦屏幕上,數據飛速滾動,最終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指紋的剝離和再生,始於死者死亡後至少六個小時——也就是說,這一切都發生在屍體被送入停屍房之後。
這個結論徹底推翻了“死前遭人虐待”或“某種罕見病”的可能。
在嚴密監控的停屍房內,對一具屍體進行如此精密的“皮膚手術”,不留下任何血跡和痕跡,甚至誘導細胞再生,這已經超出了現代醫學乃至任何已知技術的範疇。
就在調查陷入僵局時,物證科傳來一個新發現。
在封存死者遺物的證物袋中,有一對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銅質袖扣。
袖扣是周振國被發現猝死時,穿在襯衫上的。
它表麵光滑,沒有任何特殊之處,但在高強度紫外線的照射下,其中一枚袖扣的內側,竟浮現出三個極淡的暗紅色字跡。
那字跡仿佛是用早已乾涸的血寫成,筆畫纖細,帶著一種絕望的力度。
——你無痕。
林誌遠立刻派人進行筆跡比對。
初步結果很快傳來,讓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寒意。
這三個字的筆跡,竟與二十年前一樁懸而未決的死刑冤案卷宗裡,那名已被執行死刑的被告簽名,有著高達百分之九十三的相似度。
夜深了,市局大樓隻剩下沈默實驗室的燈還亮著。
他獨自站在巨大的白板前,上麵用黑色記號筆寫滿了各種線索,並用箭頭連接成一張錯綜複雜的網。
心梗猝死→停屍房內指紋剝離→表皮再生新指紋→反物理定律坐起→刻下神秘符號→袖扣內側顯現血字→關聯二十年前舊案。
每一個環節都充滿了矛盾與不合邏輯,但它們又被一根無形的線死死地串在一起。
沈默拿起筆,在所有線索的最下方,寫下了他那石破天驚的最終推論:
“存在一種未知的、非物質的信息載體,它可以通過特定物品(袖扣)作為媒介,在局部範圍內觸發‘現實規則’的暫時性失效。它強製執行了一場‘身份抹除’的儀式,剝離並重塑指紋。死者周振國並非自然心梗死亡,他是被‘某種東西’選中,成為了一個執念的執行對象。”
沈默盯著白板上“執念”這兩個字,久久無法移開目光。
他一向引以為傲的、建立在邏輯與實證之上的思維體係,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裂痕。
如果屍體不再沉默,如果亡者可以借用規則的漏洞來傳遞信息,那所謂的真相,還剩下多少可以相信的部分?
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將解剖台上那七個神秘符號的高清照片,通過內部係統發送給了物證科專攻圖像分析的技術員小王,附言:加急,進行結構、筆跡動力學及符號學比對。
發送成功的提示音響起,沈默關掉電腦,實驗室重新被黑暗籠罩。
他站在窗前,看著樓下城市的點點燈火,心中卻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那七個符號,就像七個睜開的眼睛,正透過屏幕,靜靜地凝視著這個世界。
屍體已經說出了它的第一個詞,但這個詞或許並非遺言,而是一個等待下一個聽眾前來解讀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