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爺子屹立於觀禮台上,目光如炬,對著下方集結的潰兵營戰士們高聲宣講,聲如洪鐘:
“四英寸半重炮,換算成咱們的口徑是114.3毫米,比小鬼子的105毫米還要粗!威力更是天壤之彆!這是花旗國的水冷機槍,卅節式夠得上嗎?民二十四趕得上嗎?再看看這勃朗寧自動步槍,經咱們造械局一改,比捷克式更順更猛!衝鋒槍,英吉利原廠;軍服,西洋進口——摸摸這料子!”
他語氣高昂卻又不失親切,每一個字都砸進人心坎裡,比他那兒子不知要高出多少層次。
“弟兄們!隻要入了隊,吃的是洋糧,拿的是洋餉,扛的是洋槍!你們還甘心癱在這兒嗎?還不站起來,跟我練起來!到戰場上去,證明你們自己!”
唐基在台下頻頻點頭,何書光心裡酸澀難言,張立憲陷入沉思,而餘治後脊發涼,如坐針氈。
他們都清楚:虞老爺子這是在聚攏一群炮灰。和從前一樣,這些人即將被填進國境線上的戰壕裡,去堵暹羅可能撲來的援兵。
最好的兵源早已調往天竺受訓,滇省的人力已被壓榨至極限,粵省全境淪陷,狼兵四處調防填補戰線………
要想補充兵員,除了那些跋山涉水遲遲未到的壯丁,就隻剩眼前這些潰兵了。彆的部隊不屑用這等手段,但他們虞師,已彆無選擇。
禪達一役,傷亡慘烈,戰損比17比1,隻一個照麵大半個營打沒了。要不是林師長力挽狂瀾,禪達就丟了,虞師至今都抬不起頭。
師長遭撤職,連部隊番號都被抹去。若不是虞老爺子在背後竭力周旋,再加上老鷹嶺那場血戰,這支部隊恐怕早已不複存在。
老爺子說得固然激昂,可現實是,這些兵一旦入伍,僅能接受短短六周訓練,便要開赴景棟。他們不是去作戰,是去挖戰壕。
那是一片從未構築過防禦工事的荒地,人力匱乏、物資緊缺。唯一可用的,就是這些被視作“浪費糧食”的潰兵。
“小張,安排登記。”虞老爺子穩步走下觀禮台,接過唐基遞來的茶杯,抿了一口,朝張立憲溫和地吩咐道。
“是!卑職馬上辦理登記!”張立憲肅立敬禮,轉身疾步離去。何書光迎上老爺子的目光,會意點頭,隨即帶隊上前整肅秩序。
虞老爺子緩步經過李冰身旁,聲音壓低卻字字清晰:“派憲兵把住所有路口,不準出現逃兵。這種人沒有骨頭,一個跑,十個跟,十個動,一垮一整片……彆白費我這番苦心。”
餘治始終沉默,蹲在原地靜靜聽著、看著、想著。直至一名傳令兵走近他身旁,開口道:“餘治,林師那邊臨時抽調您過去。車已備好,這邊請。”
“林師抽調?”餘治眼中瞬間有了神采,他咧嘴一笑,利落地起身,“走!”他幾乎是跑向吉普車,一躍而上,拍了拍車門,“開車!我好了!”
吉普車一路顛簸疾馳,其實不到兩小時便抵達目的地,但餘治卻覺得漫長得多。興奮勁兒在塵土飛揚中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思慮和某種篤定。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一名戰士迎上前引導:“這邊,長官。”他引著他走向操場。那裡早已圍滿了人,議論聲嗡嗡作響,空氣中彌漫著好奇與躁動。餘治也不由得加快腳步。
他撥開人群,然後愣在了原地。那是一輛坦克。或者說,是一輛被徹底改造過的坦克。
老式斯圖亞特的雙機槍炮塔已被拆除,代之以鉚接鋼板圍成的簡易敞篷炮台,當中赫然塞進一門火炮。這不再是一輛坦克,而是一個架在履帶上的移動炮壘。
“我說爹,這玩意兒是啥啊?靠譜不?”孟煩了繞著那“鐵王八”轉了一圈,擰著頭滿是疑惑地問。
“咳咳,不懂就一邊待著去!”孟父皺著眉低聲斥了句,隨即轉向眾人,語氣帶著幾分自得:“諸位請看,這是鄙人依據花旗的戰報、照片與圖紙,改良而成的新式戰車。先前普魯士把淘汰的一號坦克加裝火炮,造出了‘坦克殲擊車’,這便是種全新的作戰思路。”
他上前一步,手指點著炮管解釋:“這炮是約翰牛的二磅炮,雖說構造精巧,可原先太沉,隻能固定在一處當“蹲坑炮”。如今裝在這車上就不同了。原先笨重的底盤拆了,既能靈活移動,一炮下去還能把小鬼子的坦克打穿!”
“老倌子是在吹牛皮啵?要麻,你跟我講咯,到底是不是吹牛皮噻。”不辣低聲問道。
“你問我?我去問哪個喃?晚上我幫你問下周公,是不是做夢夢出來的哦。瓜娃子,人家煩了的老漢兒是留學生,有文化得很,哪像你喲?”要麻沒好氣地懟了他兩句。
正說著,林譯走了過來,拍了拍餘治的肩膀,朝那鋼鐵怪物揚了揚下巴:“瞧見了吧?今天咱們就試試,看這玩意兒能不能啃得動鬼子坦克。你來開,抓緊摸清楚車組該怎麼配合。”
餘治心頭一熱,鄭重敬了個禮,轉身就鑽進了坦克殲擊車的駕駛艙。林譯隨即望向一旁的“克虜伯”:“時小毛,看你的了。”
胖子一點頭,二話不說帶人走向炮位。
測試即刻開始。果然,一開始手忙腳亂。這殲擊車的炮塔壓根不能轉,得靠炮手喊、司機調,才能勉強對準方向。車組默契,成了最關鍵的地方。
車子像醉漢似的,左搖右晃,總是差那麼一點。餘治乾脆熄火,掏出紙筆寫下指令,探出頭喊道:“你不能光喊“過來一點、過去一點”!裡麵吵成這樣,誰聽得清?你得喊:幾點鐘方向,左幾度、右幾度。明白了嗎?”
克虜伯一聽,眼睛亮了。溝通方式一變,效率頓時上來。
六百米外,一聲炮響!用作靶子的鬼子中型坦克應聲被擊穿。
“可以啊!這死胖子……這麼遠都一炮入魂!”孟煩了不禁脫口而出,雖明著誇克虜伯,目光卻悄悄瞟向自己的父親。
一種久違的自豪感,毫無征兆地湧了上來。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彆人問他:
“你爸爸是乾什麼的?”
他總會大聲回答:
“我爸爸是機械工程師。”
此刻,他望著不遠處那個略顯得意、正與工人交談的身影,心中一時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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