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仿佛成了一處亂世中的桃源,熬過連番大轟炸的摧殘後,原有的悲愴氣氛竟漸漸被一片歌舞升平所取代。
高層要人似乎將這裡當作避暑勝地,繁華街區燈紅酒綠,而與它們僅一街之隔的,卻是棚戶區中辛勤掙紮的百姓。彼此仿佛活在兩個世界。
因周邊派駐重兵,兩次會戰均告順利,原本緊繃的局勢稍見緩和,歡愉仿佛重新成了主流。街上來往的行人衣冠涇渭分明,有時髦瀟灑的富人,也有衣衫襤褸的窮人,彼此擦肩,卻如同走在毫不相乾的世間。
前往大本營之前,林譯先被引至這間西式餐館。接待他的是一位身著筆挺呢料中山裝的中年男子,頭發抹著發蠟,梳得一絲不苟。
餐廳環境雅致,一派西洋陳設:胡桃木長桌,雪白台布,銀光熠熠的餐具。唯獨餐食實在令人難提興致。
一碗用幾片午餐肉煮成的甜菜湯,一塊不大的炸豬排,幾片乾麵包。唯一稱得上奢侈的,隻有那瓶酒。就這般一餐,這裡卻不收法幣,付銀元也需四塊。而那瓶酒,更要價二十大洋。
中年人起初隻是不鹹不淡地閒談,餐畢,他將一張照片和一封信遞到林譯麵前,示意他看一看。
林譯剛接過信封,心頭便是一沉。信封已泛黃,貼的是去年發行的財政補貼郵票,封口微微破損:顯然這封信早已被多人拆閱過。
待他看到照片,更是氣得七竅生煙:畫麵中小醉躺在病床上,滿臉笑意地望向繈褓中的嬰兒。而抱著孩子的那雙手,林譯一眼就認出——那是母親的手。
他們瞞了自己多久?林譯強壓怒火,讀完了信。小醉與母親的字字句句,反而讓他漸漸冷靜下來。他意識到,對方是以家眷為籌碼,要挾自己就範。以他如今的身份,他們還不至於做出太過分的事。他們必是另有圖謀……
“林將軍,恭喜了。我算算日子,小公子快滿百日了吧?您祖籍浙江,向來重視這等喜事,按規矩得擺百日宴,這等好事,自然該好好慶賀一番。這點是戴老板的心意,請您務必收下。”中年人含笑說著,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向桌上那盒精致的雪茄。
林譯根本不必打開,就曉得裡頭不是鈔票便是金條。他現在隻關心對方究竟所圖為何,便索性揚起嘴角,爽快收下:“那就卻之不恭了,有勞代我謝過戴老板。”
“一定轉達。不過有些話,在下必須說清楚。這封信件,是從滇省守備司令部輾轉送出來的,已有些時日了。告知此事並非為了表功,而是提醒將軍。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道理您自然明白,我就不多贅言了。隻是還有幾句上司交代的話,務必帶到,您受累聽我一二。”中年人稍稍側身,壓低聲音說道。
“此番您必定高升,一個軍長之職絕跑不了。可眼紅的人也不少,將軍務必當心。此外,您應當清楚,您如今的軍銜仍是銓敘廳所頒。若是……”中年人話未說儘,臉上浮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都是前清玩剩下的把戲了,”林譯不耐地打斷,“銓敘軍銜就銓敘軍銜罷,我本不在乎這些虛名。還有什麼要交代的?”他實在厭惡這等彎彎繞繞,連這等角色也學起官場那套“太極拳”,真是令人作嘔。
如今他手握重兵,連洋人也對他另眼相待,何必與這等人物虛與委蛇?果脯當軍官太累了,人人鑽營算計,把前清那套腐朽規矩又撿回來當寶,事事兜圈子,萬事留一手。活得如此疲累,說到底不過都是棋子。他早已懶得與之周旋。
對方顯然沒料到他突然冷下臉來,節奏頓亂,一時竟語塞,半晌才磕磕巴巴把話說完。
林譯聽罷,隻淡淡點頭:“可以,那些事我不會過問。我關心的隻有打鬼子。這個,謝了。”他屈指在雪茄盒上叩了兩聲,隨手拿起,轉身便走。
林譯聽罷,隻淡淡點頭:“可以,那些事我不會過問。我關心的隻有打鬼子。這個,謝了。”他屈指在雪茄盒上叩了兩聲,隨手拿起,轉身便走出了西餐廳。
踏入大本營作戰室,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連日連夜的兵棋推演仍在持續,激烈時甚至無人記得吃飯。
聚集於此的多是安全區內的軍官,以留洋派與學院派為主。他們圖上作業嫻熟,戰術理論紮實,講解起來引經據典、邏輯嚴密。但唯一欠缺的,恰恰是從前林譯也曾缺失的東西——真槍實彈的實戰經驗。
曆經兩世浮沉,林譯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意識到:課本與現實根本是兩回事。再精妙的理論若不能付諸實戰,終究是空中樓閣,空洞而無力。
他靜立一旁,注視著這群沉浸在推演中的軍官,仿佛看見了過去那個自己。不,甚至自己還遠遠不如。這些軍官的學識遠勝於當年的他,他們唯獨缺少的,是一個真正走上戰場的機會。
就在這時,一陣笑聲打破了作戰室內的專注:“哈哈哈,仕民,年少有為啊!這樣的軍官,就該提倡全軍學習。”那位大人物的到來,頓時打斷了林譯的思緒,將他拉回現實。
“仕民?”林譯微微一怔,隨即想起之前那隻刻著新表字的茶杯!原來這是在告訴他,自己連表字都被換了。這既是拉攏,也是在逼他表態,試探他是否願意順從。
林譯心念電轉,臉上瞬間堆起鄭重之色,立正敬禮,揚聲道:“凝聚精神,保衛領袖!林譯向z致敬!”
雖然略顯做作,卻十分實用,對方臉上綻開的笑容便是明證。他親切地拉著林譯坐下,手指向南方作戰圖上演習的初稿,含笑問道:“考考你,怎麼看?”
林譯凝神細看圖上的推演結果,眼中掠過一絲銳利的光芒。“戰略層麵的預測尚可理解,”他聲音平穩,卻字字清晰,“但這結果……究竟能不能實現?”
他稍頓片刻,繼續直言不諱的說道:“西方的援助,本質上並非真心倚重我們,不過是相互利用。他們需要我們殲滅更多鬼子,這說到底是一筆生意,各取所需罷了。”
說完,他微微頷首,語氣謙遜卻目光如炬:“z,恕我言辭直率,讓您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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