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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盛況空前,不出一日,必然傳遍洛陽上下。
高車國以神駒進獻,諸猛士降服不得,最後被一女子所馴服,此事注定被記史的著作郎記下。
天馬之事既畢,武演隨即開場。有先前馴馬壯舉的激勵,場上兒郎越發熱血,鼓聲震天。
元朝露被獨自引至後場一塊空地,仲長君含笑道:“姑娘方才的英姿,公子在高台之上也都看到了。”
元朝露道:“如何?”
“周姑娘能得陛下賞識,是姑娘的本事,陛下都已賞識,何須公子再讚歎?公子晚點便會來見姑娘。”
她拉住仲長君,“公子要陪在陛下身邊,不必抽空來見我。”
仲長君道:“無事,奴婢去請公子。”
他一路向前走,對等候他的小黃門道:“燕王殿下還未到嗎?”
小黃門躬身答道:“燕王殿下被太後留在宮中,耽誤了些許時辰,約莫晚些時辰便會到。”
仲長君的身影方消失路儘頭,元朝露目光看向麵前天馬,那靈獸竟通人性一般,用頭親昵蹭她脖頸間,鼻息拂過她頸窩。
元朝露心念一動,忽然拉住馬鞍翻身而上,想試騎一番。
天馬卻隻求她吹骨哨,似乎並不想她上馬,急躁地跑動起來。
“我從未有一匹獨於我的坐騎。”元朝露矮下身子,雙臂貼上它的肩頸,柔聲道:“莫怕,日後有我會在,便不會將你關在籠子裡。踏雪駒,你是我的第一匹馬……”
天子與仲長君交談步入空曠馬場時,隻見一道雪影掠過馬場。
少女纖薄的身姿緊貼馬身,長編垂至一側隨風飛揚,與流動的馬鬃毛交織在一起,她笑聲隨著風飄來,眉梢間都浸著歡喜之色,顯然極其珍視這匹天馬。
馬背上少女看到他來,立馬直起腰,方要開口,卻看見天子身後緩緩踱步出一道龐然大物。
天馬看見天子豢養的獵豹,全身毛發如針般倒豎起,發出一聲嘶鳴,驟然帶人而立,高高抬起揚蹄。
蕭濯喝道:“金猊!”
獵豹停下步伐,可天馬已然受驚。
頭頂天際雷聲滾滾炸響,本就倉皇的天馬,被這雷聲一驚,發狂奔跑起來。
朝露心跳如鼓,將哨骨放在口中,任發出如何聲音,馬兒也不曾停下,一路帶著她橫衝直撞。
此刻侍衛們都在閱武場,並無人把守此地。
仲長君麵色青白,忙回首,對遠處小黃門喚道:“快去喚人!”
眼看一人一馬,就要撞上幾丈遠外的石階。元朝露攥緊了韁繩,就見一道玄袍身影縱身箭步上前,在驚馬揚蹄的瞬間,他單臂扣住馬鞍,借力一起,衣袂翻飛間,騰身躍上馬背。
他玄袍在狂風獵獵作響,單臂控製住韁繩,左手韁勒得青筋暴起,終是控住烈馬,另一隻手穩穩攬住她前傾的身子。
元朝露耳畔風聲呼嘯,驚魂未定,鼻尖若有若無鑽入他身上清香。
在狂亂不止的心跳聲,她忽然回頭抱住他。
蕭濯身子輕輕地一定,低下頭看去。
暴雨直下,她麵色蒼白,鬢發潮濕滑下水珠,看不清不知是汗珠還是雨水,身軀貼著他的身體,不停地顫抖。
在這一時刻,身後忽然傳來鳴箭之聲,有一道冷箭矢破空飛來,堪堪擦著天馬的身子飛過,沒入身前草地。
天馬停下,卻仍舊狂躁不安。
蕭濯回首,見燕王蕭洛之立於十丈開外。
少年郎目光如刃,再次抬臂搭箭,弓如滿月,箭鏃直指驚馬咽喉。
仲長君見馬兒已經停下,拽住他手臂,終究是將弓拉住。
蕭濯回身,五指撫上天馬汗濕的後背,微微施力,以示安撫,天馬從暴怒中回神,屈膝彎下身子。
他正欲下馬抽身,卻見元朝露身子往前一傾,立刻伸出手臂扶住她,她卻整個人失了力氣一般,驀然撞進他的懷裡。
一聲低吟從她口中溢出,“好疼……”
他問道:“是哪裡受傷了?”
“腿好像傷著了,好痛,走不動路……”
暴雨傾盆而下,她騎裙濕漉漉貼在身上,隱約勾勒出玲瓏線條,蕭濯本欲出聲喚身後燕王前來,可她雙臂突然纏繞上他的脖頸,他仿佛被烙鐵所燙。
她全然不知燕王在此,那雙手攥住他的衣襟,就仿佛柔若無骨的藤蔓,幽幽纏繞上他。
雨水順著蕭濯高挺的鼻梁滑下,“滴答”滴落在她鎖骨上,又緩緩沿著那脖頸,滑入更深起伏處……
身後就是燕王,她卻在未婚夫眼前倚進另一個男人的臂彎,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弟妹不依不饒,身後弟弟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蕭濯薄唇緊抿成一線,見她睜開一雙濕潤的眼眸。
“若非公子帶金猊來,天馬也不會暴怒,我也不會受傷……”到這個時候,她還能抽出空怪他。
蕭濯終是道:“是我的錯,不該帶它來,害它傷了你。”
她濕潤嫣紅唇瓣若有若無擦過他的下巴,呼出的熱息如羽毛,剮蹭著他的耳垂,令蕭濯想要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她的熱息已經又至,輕輕點了點頭,委屈道:“我今日禦天馬的時候都未曾受傷,現在反倒因為公子這樣,實在好疼……”
蕭濯自是如何也不能叫燕王看到這一幕。
身後仲長君,看到天子將人打橫抱起,連忙轉首,拉住燕王道:“燕王殿下,那天馬已經被製服了。”
蕭洛之鬢發為風吹動,看著遠方那二人的身影融入雨幕之中,走向馬場之後的一處廂房。
他有些驚詫:“阿兄懷中的是……女子?”
仲長君麵上不露分毫異色,正欲回答,燕王已道:“可是出現在阿兄禪院裡的那位姑娘?”
仲長君道:“雨勢太大,殿下回去再說,莫要淋傷了身子。”
蕭洛之反手將弓箭遞給仲長君,跟隨他進入閱武台前的一處偏帳。
暴雨落在帳篷上,發出“劈啪”雨聲,蕭洛之等待仲長君煮熱茶時,朝頭頂望去。
帳篷內光影驟暗又驟起,照亮他的眉骨,一縷銳芒從他眼中劃過。
“仲公,我總覺那姑娘的身影有些眼熟。”
仲長君倒茶的姿勢一僵,隻覺身後帳幔大開,風雨入內,回頭,剛剛坐在茶爐邊的那身影,已然不見。
他心下一沉,連忙撩開簾帳。
燕王去的方向,正是天子攜元二姑娘隱入雨幕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