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百珍館回來之後,不知怎的,酈蘭心心裡總還是放不下那日在街市上的見聞,躊躇了兩日,還是讓梨綿給將軍府那邊遞了個消息,想見一見莊寧鴛。
不過莊寧鴛要照料膝下獨子,平日還得幫著張氏處理將軍府宅內諸般事務,酈蘭心也不想著能立刻見到她,隻希望等她有空時,願意見她一麵。
沒想到梨綿當早去當早回,說莊寧鴛即刻便能見她,讓她現在就過去,妯娌間坐一坐,順便在大房那邊用個午膳。
酈蘭心自然心裡高興,立即動身。
入了將軍府裡,雖她是來拜大房,按理還是得先去張氏處給婆母問個安的。
不料到了主院外,從院子裡出來的婆子卻說張氏今日事太忙害了頭暈心悶,見不得人,拜見就免了。
酈蘭心知她不應多管,但長輩身子有恙,晚輩怎好半點也不關心,故而還是本著規矩關切詢問了一番,那婆子立時便有些不耐,隻催促著她快點走。
酈蘭心也不惱,行了禮後便往大房所居的水雲院去。
大房的下人們見她過來,態度比主院的人要好得多,恭敬將她迎入院裡,一路到了正廳,入了廳內再轉過屏風珠簾,見到主座上輕翻書頁的莊寧鴛。
聽見動靜,抬頭,將書冊放下:“蘭心,快來。”
說著下了踏床,盈步走過來。
“大嫂。”酈蘭心見著她比見著張氏放鬆不知多少。
她這大嫂雖性子清冷些,人卻絕對是好的,心腸良純,隻是大哥走後,便愈發不愛說話了。
莊寧鴛拉著她坐下,婢子們緊接著上來換了新茶,莊寧鴛輕擺了擺手,廳裡女使們便會意魚貫退出。
酈蘭心也朝梨綿看了一眼,後者點點頭,也快步出去了。
“大嫂,”轉回首,不欲多繞彎子,直言,“我也不說那些虛頭巴腦的話了,我今日來打擾,實在是心裡頭不安,想問些事情。”
莊寧鴛神情一如既往淡淡:“你若有事,儘管問就是,有什麼打不打擾,況且你就是今日不來見我,過幾天,府裡也要叫你過來說大事的。”
酈蘭心眉心微蹙,疑道:“大事?什麼大事?”
莊寧鴛半斂眸:“……三娘的親事定了,已經合過八字,交換庚帖了。”
“什麼?”酈蘭心睜大眼,有些不敢相信,“這……怎麼這麼快?”
雖說去行宮前,府裡便已經在說許碧青要定親的消息,但那也是因為許碧青年歲大了,最遲明年,婚事一定要定下。
而張氏近一年也都在張羅這件事,端看她帶著女兒頻頻出入京裡各個愛做媒的貴眷夫人的花會雅集便可知道。
府裡都在說,許碧青要許給兵部侍郎府的長子,那侍郎夫人可是常常熱切萬分地上門來,而張氏每回接待,臉上的笑褶三天都下不來。
可世家兒女聯姻,六禮真正操辦起來定是隆重繁瑣,去行宮前許碧青和那侍郎長子還不曾有過納采之事,怎的短短一月,便走完納吉的章程了?
以許父許母對這唯一女兒的重視程度,如此行事,顯然不太合常理。
“那侍郎府便這麼急?”酈蘭心不明白,“婆母和公爹竟也允許?這可是婚姻大事,女兒家一輩子或許就這一回。”
莊寧鴛沉默片刻,眉眼間略有暗意:“三娘許的不是兵部侍郎家。”
“許的是端王殿下。”
酈蘭心聞言更是一驚,不知道怎的忽然便出來個端王,但想著姻緣之事必是府裡深思熟慮過的,又笑道:
“端王也好,能做親王妃可是……”
“不是親王妃,”莊寧鴛微微苦笑打斷她,“是親王側妃。”
“那端王年過三十,早已娶了正妃了。三娘過去,是做側妃。”
話音落定,酈蘭心久久未反應過來。
“……側妃?”難以置信。
許碧青要嫁給年逾三十的親王,還不是正妃?
酈蘭心登時便懵了:“這,這怎麼可能呢?三娘才十七歲!婆母他們……”
莊寧鴛搖了搖頭:“這件事,就是婆母和公爹一手定下的,三娘自是不願,可終究也沒法子,此事已板上釘釘,再不可能回頭了。”
酈蘭心眉心深深皺緊,垂下眼:“可這未免,有些草率……時日還長,為何不從長計較啊?而且就算是定了端王,六禮也走得太快了些。”
莊寧鴛:“最近京裡不太平,公爹和婆母他們也是怕夜長夢多。”
聽見“京裡不太平”,酈蘭心立刻回想起今日過來的目的,趕緊湊近了些,壓低聲:
“大嫂,今日我過來,就是想問你這件事。”
“前幾天,我去街市上采買,發現城裡行人少了不少,許多家人戶都緊閉著門,去了鋪子裡,個個掌櫃都說城門戒嚴了,我……”
“你彆笑話我杞人憂天,我總覺得心裡不大安定,這才想過來同你打聽打聽,若京裡真有大事,我也好回去早作準備。”
坊市上的掌櫃東家生意做得再大,終究還是白身,京裡朝廷的變動,再怎麼問,也沒個準信,她思來想去,還是隻有來問莊寧鴛最穩妥。
她們繡鋪是小本買賣,雖有點底子,但也經不起太多虧損,能避開多少風浪就避開多少。
若是這戒嚴令要一直持續下去,生意勢必越來越冷清,開一天就要虧一天,那她便讓鋪子裡聘的繡娘趕緊了結了手上的縫補單子,然後暫時結了銀錢歸家,鋪子裡的成貨都折價趕緊賣出去,再把鋪子關一段時間。
而她和兩個丫頭住在青蘿巷,總是不比在將軍府裡,回去要趕緊多囤些必需的東西,免得城裡這些要緊物的價格越來越貴。
莊寧鴛沉吟片刻,開了口:“蘭心,我同你說的話,你且放在心裡,彆說與旁人聽。”
酈蘭心察覺到微妙,重重點頭。
“宮裡頭出了事,陛下上月在行宮裡遊獵時墜馬,受傷回宮療養,但不知怎的,傷勢越來越重,如今,不大好了,家裡急著定下三娘的婚事,也是擔憂若有國喪,事情要難辦。”緊緊皺著眉頭,肅聲,
“想來你也知道,今年各地藩王進京是為了何事,現在陛下龍體抱恙,朝上已經開始爭鬥,戒嚴隻是個開始,恐怕後頭……你是該早作打算,而且,能少出門,便少出門吧,家裡門戶也要看緊。”
莊寧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得太深,但有一點她已經表述得很明白,京城很快就要變天了。
順安帝病重,朝上爭論監國人選日益激烈,最初,聲浪最高的大抵分作兩派,一派支持無嫡立長,力推宗室年歲最大的康王為監國太子,另一派則是籠絡了眾多文官的祁王,筆鋒舌劍霎是厲害,竟也不落下風。
可沒等康祁兩王爭鬥出個結果,宮裡卻傳出了順安帝重病是有人暗害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