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明哲下意識地側目看向彆枝。
在場眾人都不曾見過秦驍,也不曾聽聞過他的聲音,在場的同門中,隻有她是剛剛暗中護送其出京。
眸光相對間,彆枝微微頷首。
門外的男子,確實是大理寺少卿秦驍沒錯。
明哲解開身上掛著的襜衣,示意眾人噤聲後拉開微許門扉,側身走了出去。
見狀,彆枝和方聽稚對視了眼,不約而同地站起身。
彆枝走時,還不忘拉上寂然。
“不知秦大人前來,我家師傅恰逢要事出門,不知何時歸,大人若是不急,可改日再來。”
“無妨,我隻是來買個消息,你可轉告你的師傅,此後就看你們接不接。”
“這——”明哲遲疑須臾,總不能對外言說閒雲樓中的分工,道:“大人請說。”
“此前離京月餘中,跟在我身後的暗衛。”秦驍淡淡道,目光定定地凝著對麵的男子,“我想知道他是誰。”
明哲怔了下。
院內的彆枝也愣在原地。
跟隨秦驍出門的暗衛不少,其中不乏王府派出的暗衛,可能夠叫他尋上門來的,隻能是他意料之外的人。
而此人,隻能是她。
彆枝還是頭次遇到尋上門來的,左看看方聽稚右看看寂然,無聲地問:“找我做什麼?途中我也沒有傷過他的人啊,一路上也替他收拾了不少的刺客……”
“你彆緊張。”
秦驍嗓音循風而來。
“他送了我份大禮,按理來說我該回禮才是。”他道。
方聽稚皺眉:“你給他送什麼了?”
“送了幾個人。”彆枝也是聽命行事,她離京前青杉傳來的命令中,就有這一點,轉念一想,也就放心了,“隻要不是來尋仇的,一切都好說。”
餘下的話,她不想知道了。
不過方聽稚對此倒是很有興致,揮揮手示意。
彆枝見狀,回身看向寂然,眸光流轉,她步伐不由得怔了住。
男子的眼眸深處,夾雜少許的若有所思,襯得他的眸子愈發得幽邃難懂,少了幾許不諳世事,多了幾分凜冽。
彆枝眨眨眼。
眼眸再掀開時,麵前的男子神色恰如往常,再怎麼端詳都看不出半分淡然,仿佛剛才的瞬間不過是她的錯覺。
也是,他一個常年聽不見聲音的人,怎麼會在此刻有如此翻湧的情緒。
她看著寂然神情中揚起疑惑。
彆枝搖搖頭,看了眼他身後的垂垂夜幕,“太久沒睡好,看花眼了。”
聞言,傅淮卿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他餘光睨向微啟的門扉,揚起的薄唇往下沉了幾分,搭在彆枝手背上的指腹慢條斯理地敲了幾下。
彆枝垂眸,又抬起:“嗯?”
少女瞳孔微瞪,燭影墜入圓溜溜的杏眸中,平增了道彆樣的斑斕色彩,水汪汪的眼瞳揚起,就這般望著。
傅淮卿目光微滯,半響才佯裝狐疑的模樣看她。
彆枝一看就知他沒有理解自己的意圖,但見他沒有彆的事情要說,牽著他往回走,歎了口氣:“你要是聽得見就好了。”
傅淮卿不置可否。
話雖如此,可若是知道自己聽得見,她定然會一躍三層高,驚得四處亂蹦。
傅淮卿甚至都能夠想象得到那個場景。
他眼瞼垂下,低低地笑了聲。
喑啞低沉的笑聲入耳,恰似撩撥草叢的火苗,激得彆枝身子顫了下,她驚詫地回身。
映入眼簾的,是男子忍俊不禁的神情,微微克製的笑容叫人半點兒也挪不開眼。
美色,確實勾人。
就連嗓音,也帶著撩撥之意。
彆枝喃喃道:“真好看。”
“確實好看。”師姐的聲音從後頭傳來,她也隻是聽說小師妹醉心個聾子,思來想去都不知聾子有哪點能吸引她家小師妹,現下看來——
“不怪你如此著迷。”她頓了頓,視線掠過寂然眼下的疤痕,道:“他這道疤極深,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就算是神醫現世,怕也是難以消除。”
“聽五味鋪的掌櫃說,是他十歲那年翻穢物時被客棧內醉酒的廚子傷到的。”彆枝心知多年留下的傷疤難以消除,深深地歎了口氣,惋惜道:“要是我們早點認識就好了,我還可以帶著他流浪。”
她偷偷闖入後廚翻穢物時,沒遇上這些糟心事兒。
彆枝無法想象,聽不到聲音的寂然彎身翻穢物時,大抵是聽不到身後的動亂,等他意識到危險來臨之際,迎麵而來的就是刀鋒。
傅淮卿攥著她掌心的指腹顫了下。
“要說沒誌氣,當屬我們小師妹了。”端著最後一道吃食出來的景清笑道,他眸中笑意帶著微許揶揄:“不想著帶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就想著帶人流浪。”
“我是沒誌氣。”彆枝大剌剌地認下,跟隻小鬆鼠一樣嗅著沁鼻的香氣而去,“我就想著有點小錢,揣著銀票過上高雅世人唾棄的日子。”
她就一俗人。
平等且庸俗的愛錢。
“你現在也挺值錢的。”偷聽回來的方聽稚挑眉。
彆枝:“他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