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趙新獨自一人趕到了孫大爺的家。
在見到了本人後。本來還有點想法的趙新立刻就打了退堂鼓。還是那句話,老人歲數大了。見到本人後,趙新發現對方的身體狀況根本沒有他在電話裡說的那麼好。不說十八世紀,就是去北邊買的那個農場也不行。真要出點事,會給自己惹來一堆麻煩。
他直言不諱的拒絕了孫大爺的請求,多一分鐘都沒呆,直接告辭閃人。
離開孫大爺的家後,他在電話裡跟王遠方說了一下情況。
王遠方則巴不得那位老人不要再給自己打電話,聽完後也就放心了。
趙新告訴他,兩天後動身北上,趙亮和吳思宇都會過去。
現在流民那裡就一個劉勝在看著,趙新是真不放心。
現在最關鍵的就是貨船的檢查和後續改造,時間緊急。
趙新打算在三月初等熊島周圍海水解凍後,馬上就帶著流民離開。他不知道在這期間內,琿春或寧古塔那邊發現一百個甲兵消失不見後,會有什麼反應。
經曆了一場從早到晚的連續戰鬥,又親手乾掉了幾十個清兵後,趙新的氣質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他自己還沒體會到,但是趙亮和吳思宇都注意到了。
趙新的眼神變得淩厲,已經有了一些殺伐果斷的味道。
而王遠方第一眼看到趙新時,就感覺出了不對。他和劉勝他們幾個不一樣,在部隊時曾經被借調執行過一些任務,是見過血的。
“趙總,那邊出什麼事了?”王遠方的直覺告訴他,前幾天一直聯係不上趙新,很可能出了什麼事。
“清兵上島了。”趙新淡淡的說道。
三人聽到他這麼說,都十分驚訝,連忙詢問事情的經過。
趙新則告訴三人,具體經過你們回去問劉勝吧。他在送三人回去後,還要趕往南方辦理貨船的後續交接手續。然後就要把已經辦完出境手續的那五位帶回去。
於是,趙新就這麼南來北往,馬不停蹄的忙碌著.......
天明四年(乾隆四十九年)正月三十日,長崎港。
一條將近七丈長(清代一丈為3.2米左右)的南京沙船,停在了在長崎灣野母呷半島外的海麵上,拋錨下帆,船頭的外側用白漆寫著三個大字,寅十號。
船主沈敬丹從甲板下到船艙中的一間艙房外,四處打量了一會,隨即輕聲叩了幾下房門,待門開後便閃身進入艙房內。
“阿全,咱們已經到了倭國了。稍後有奉行所的官員上船檢查。你須謹記我之前講的,萬萬不可行差踏錯。”沈敬丹進門後便朝正對著的一人背影低聲說道。
艙房內點了四支蠟燭,明亮的燈火下,一個身穿青色夾棉長袍,頭戴一頂水獺皮帽子,一身行商打扮的女子,坐在床邊,身旁的小桌上擺著一麵鏡子和一些顏料彩粉。
這女子轉過身來,隻見一張鵝蛋小臉上,眼波流轉,逸韻風生,容貌秀麗絕倫。
聽了沈敬丹的話後,女子欠身行禮回答道:“爹,知道了。”
沈敬丹皺起了眉頭,開口道:“怎麼又忘了?”
女子連忙站起,拿捏著嗓子,試了幾下,隨即變換聲音像一個青年男子一般,躬身作揖道:“記住了。”
“嗯。”沈敬丹點了點頭,捋著胡須說道:“等會兒可千萬要注意。等到進了會館裡,你就不用擔心了。”
說完後,沈敬丹又小聲重複了一遍奉行所官員登船後的細節,關鍵時刻如何應對的辦法。那女子一邊聽,一邊不住的點頭重複。囑咐完後,沈敬丹就讓那女子用桌上的顏料粉彩把麵容細細的遮蓋,自己則離開艙房,回到了甲板上。
半個多時辰後,一條小船從長崎港駛來,停靠在了沙船旁。一位長崎奉行所的官員從沙船放下的繩梯上到了甲板,這人就是設立在野母呷了望所的觀察員。
這名官吏在與沈敬丹一番見禮後,隨之而來的十條引水小船已經將纜繩係在了沙船的船頭,開始帶著這艘寅十號沙船駛往長崎港內靠岸。
此時剛過未時,寅十號停靠在碼頭上後,早已在碼頭上等候的唐人通譯、中國年行司、宿町、付町便一起登船,準備開始唐船入港手續。
船隻停靠完畢後,船上的財副、火長、總官、舵工、炮手、雜役一眾六十多人,都已在甲板上等候。過了一會,從下麵的客艙裡又上來了十多個商人,其中就包括那位已經裝扮成男子麵容的阿全姑娘。
奉行所的觀察員在詢問船主沈敬丹後,確認船上眾人均已到齊。便命唐人通譯將一個木牌掛在了桅杆上,接著便開始用漢語宣讀木牌上的內容。
他宣讀的就是幕府頒布的“宗派禁令”,即幕府對禁止天主教傳入的相關規定。幕府對所有入港的清國、荷蘭商船,都要首先宣讀宗派禁令。
一眾人等雖然心中實在不耐煩,但誰也不敢表現出來,老老實實的站著聽完宣讀。隨後,那唐人通譯便開始向沈敬丹詢問船上的人數以及何時何地從清國啟航。
沈敬丹回答道:“本月初七日從上海啟航,船上各類貨主及船工雜役共有130人,並無虛報。”
隨即他便取出準備好的信牌、配銅證文(購買銅的許可文書)、船上的裝貨目錄、乘船人員名簿以及事先寫好的“捉書請證文”(遵守幕府禁止事項的保證書和記錄清國近來朝廷局勢和民間情況的彙報,這個不屬於間諜行為,清廷也認可)請唐人通譯過目查驗。
忙完了這些,便見奉行所的觀察員從一個木匣裡取出了一塊銅板,放在了甲板的空地上。許多早已十分熟悉這套程序的船員和商人們紛紛排隊從銅板上踩了過去。
輪到那位阿全姑娘時,她裝著男子大步走路的樣子,走到銅板前,稍稍停頓一下,便邁步踩了一腳,然後又站回到那群商人中。
她剛才出腳前就已看清,那銅板上刻著的是一個十字架。他們剛才所做的,便是幕府搞的“踏繪”,用以證明這條沙船上沒有天主教徒。
“踏繪”完成之後,船主沈敬丹和一眾商人又陪著奉行所的觀察員進入船艙內,逐一核對商貨目錄與實際貨物。那觀察員每清點完一款貨物,便取出加蓋印鑒的封條貼在貨物包裹上。
此時,船上的兩名水手雜役已經從船艙內將供奉的觀音菩薩像用紅綢子蓋好,隨著一眾人等下了船,登上碼頭,等待沈敬丹和一眾商人下船。
貨物清點完畢,沈敬丹便和商人們下船登岸。由沈敬丹領頭,在抬著菩薩像的兩名雜役身後排成一隊,在中國年行司和宿町官吏的陪同下,穿過唐人碼頭,走到長崎港南側山上的一個坐南朝北的長方形大院落前。
這裡就是長崎港的唐人指定居住區,也被人稱為唐人屋敷。
阿全走在長長的隊伍裡,跟在一名商人身後,再前麵的就是沈敬丹。走過紅色的唐人屋敷大門時,她看到大門的右手邊有兩棟大房子,這便是沈敬丹之前跟她說過的負責監管唐人居住區的“乙名部屋”和唐人通譯居住的“通事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