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隨意閒聊了幾句,劉錚發現蔡昭平總是掏出懷表看時間,便問道:“蔡先生有急事?”
蔡昭平連忙道:“哦,沒什麼大事。實在抱歉,打攪了劉先生的雅興。”
劉錚笑著擺手道:“蔡先生,咱們都不是外人,我在廣州這些日子,承蒙萬和行的關照,一應飲食和出行都安排的極為妥帖。我說句話您彆見怪,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還請開口,能幫上我一定儘力。”
作為萬和行蔡家的繼承人,蔡昭平知道劉錚和一般的洋商不同,這就是一群反賊。雖然朝廷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可人家船堅炮利,隻能打落牙齒肚裡吞。廣州官場也對劉錚這些人假裝視而不見,似乎隻要彆出十三行的範圍,愛怎麼著怎麼著。
蔡昭平知道,那些每天在白熊行外麵做小生意的商販,很多都是廣東巡撫衙門安插的密探。
可眼下作為總商的蔡家遇到了一個大難題,如果過不去這個檻兒,彆說總商當不成,搞不好蔡家還會被抄家發配邊疆。
彆看十三行這些商人平時一個個腰纏萬貫、富可敵國,享有和洋商貿易的特權,隻要出事,他們就會被官府毫不猶豫的拋棄。對滿清朝廷來說,行商們隻是賺錢的工具。
話說行商見官都要行跪拜禮,即使官員允許他們起身,他們的視線也從不會超過對方官服的第九顆扣子。一旦錯了,行商就會遭到亂棒責打,毫無地位可言。
自從乾隆下旨同意購買西式風帆戰列艦後,因為戶部沒錢,所以籌款的重任就落回到孫士毅的頭上。誰讓你上折子申請的呢?自己想辦法吧!
於是孫士毅的目光就盯上了行商們的錢袋子,他下令八家行商在年底前要捐獻白銀五百萬兩。這下可把行商們愁壞了!
要知道此時茶葉貿易季剛結束,各國商船購買的貨物一般是要到明年回來時才會結賬;每年都是如此,年年滾動。洋行要是資金不足的話,行商們自己還要代為墊付。
因為海上貿易的風險性,內務府的帑金借貸根本不對行商們開放;所以行商們在現金流吃緊的時候,隻好求助於其他貸款來源。
比如同行內部拆借,有錢的行商靠放債變得越來越富,而貧窮的行商因借債變得越來越窮。
一些新成立的、或是經營不善的行商由於信用欠缺,即便是內部拆借也很難借到,於是隻剩下一條路,向洋商貸款。
因為東西方貿易的經常性赤字,貸款便成了洋商們賺錢的另一個渠道,包括東印度公司在內的所有英商都爭相給廣州行商貸款,利息高達20%~40%;後世廣東話裡的“大耳窿”就是由此產生的。
話說生意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好賭,麵對洋商們提供的現金誘惑,很多經營困難的行商以孤注一擲的心態踏上了高利貸這條不歸路。
一旦行商最後被利息壓的無法償還,洋商便會向廣州官府討債。而帶清的做法就是抄家,用家產變賣所得還錢,還不上的則由總商牽頭還款。彆以為抄家就完了,私自向洋人借款那是有失國體的大事,會讓洋人笑話的,所以全家還得流放邊遠之地。
麵對兩廣總督的捐款命令,八家行商根本無力抗拒,而作為總商的蔡家更是承擔了一百五十萬兩的捐獻額度。
這可要了蔡世文的命了!萬和行現在所有的流動資金加到一起也不過才五十萬兩白銀,離孫士毅的要求差得遠著呢。蔡世文這些日子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到處籌錢,連鄉下的田產也在托人發賣。
眼下蔡昭平聽了劉錚的話,突然心中一動,冒出了一個念頭。於是他故作愁雲慘淡的模樣,語帶淒涼道:“劉先生,眼下的確是遇到了難事。唉!”
一直從事獸醫工作的劉錚在蔡昭平這種生意場老手麵前就是個雛兒,聽了這話便連忙問道:“不知有什麼難事?說來聽聽,沒準兒我能幫上忙。”
蔡昭平一看有門兒,便跟寺院主持借了一處僻靜的屋子,向劉錚說了兩廣總督衙門要求行商捐款的事。
他認識劉錚這幾個月來,多少也了解到一些北海鎮的實力。他們這些行商其實都是滿清和洋人進行貿易的中介,處在海外貿易的前端,對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強。
而滿清殺雞取卵的做法讓行商們根本顧不上有什麼愛國情操和崇高道德,這些人既沒有扶危濟困的心腸,也沒有憐憫蒼生的意願。所以蔡昭平毫不猶豫的就將孫士毅向英國人買軍艦的事說了出來。
劉錚聽了心中大喜,耗了這幾個月總算撈著一條重要情報,得趕快穿回去。他又問道:“蔡兄,如果錢沒有按時繳清會怎麼樣?”
蔡昭平麵帶淒苦的答道:“唉!抄家發配。”
劉錚故作憤恨狀罵道:“真特麼不是東西!”
蔡昭平一見劉錚“上鉤了”,便大致說了同行借貸和洋商貸款的事,最後道:“劉兄的白熊行要是賬麵寬裕,也可做這個貸款生意,月息二到三分。隻要我們行商不倒,本息都不用擔心,最多三五年就會收回。”
劉錚手頭倒是有十幾萬兩的銀票,這還是當初從揚州汪家裡搜出來的,臨行前趙新給他的活動經費。借款給蔡家倒是可以,利息多少劉錚其實不太在意,他關心的是在廣州打開局麵,一是獲取情報,二就是擴大北海鎮在行商中的影響。
“不知蔡兄需要拆借多少?”
蔡昭平一聽有門兒,心中大喜,連忙道:“五十萬兩。”
五十萬?!劉錚嚇了一跳,心說要是十萬八萬的自己就能做主,五十萬他隻能跟趙新彙報才行。
蔡昭平看到劉錚的神情,連忙道:“劉兄,少一些也行。”
劉錚搖頭解釋道:“錢和利息都不是問題,隻是眼下我手頭並沒有這麼多。這事容我想想,過幾天再給你答複。”
“那在下就敬候劉兄佳音。”
等晚上回到白熊行,劉錚便讓手下的通信員給北海鎮發了電報。兩天後,北海鎮的消息到了,趙新同意了這筆借款,他準備親自南下送銀子過來,時間就在十二月初三晚上,地點就在海幢寺。
蔡家得知消息後大喜過望,總商的地位總算是保住了。
話說北海鎮現在的庫存銀除了這兩年在戰場上的繳獲,還有趙新從汪鹽商家中搜刮的那二十萬兩現銀之外,蒐楞吉島上的金礦裡也有不少產出。因為白銀在另一時空實在不值錢,所以眼下除了鑄造銀幣,庫存的500克一根的千足銀條已經達到了幾萬錠。
就在劉錚告訴蔡家同意借款後的第五天,蔡昭平帶著大批禮物上門拜訪,除了錦緞、漆器、古玩字畫和一些日常用品外,還帶了三桌席麵過來表示感謝。雖說禮物豐盛,席麵也是山珍海味無一不全,可這點錢跟蔡家要借的錢相比連根寒毛都算不上。
幾杯貓尿下肚,劉錚便趁著酒酣之際,向蔡昭平提了個要求,想去花艇上見識見識。
話說這要是換成其他金發碧眼的洋商,打死蔡昭平他也不敢答應。可劉錚的外表畢竟和洋商不同,說的也都是官話,這便有了操作空間。
蔡家用了幾天時間,先是賄賂了看守柵門的兵丁,又安排好了一條花艇和女伎,這才領著剃了光頭又粘了假辮子的劉錚和兩個警衛,扮成蔡昭平的跟班,趁著夜色混出了商館區,登上了幽蘭門外的花艇。
經此一夜,食髓知味的劉錚總算是告彆了五姑娘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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