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兩天前。
清軍的夜襲失敗後,北海軍的先頭部隊在當天中午便追殺到了寧古塔大營第一道壕溝附近,這裡距離清軍營地已經不足三裡。
跑在前麵的北海軍排長看到數百米外的清軍潰兵屁股尿流的跳進戰壕,隨即就沒了動靜,於是便警惕了起來。
“傳下去,所有人成雙人隊形散開!前麵有古怪!”隨著軍官的命令,跑在前麵的北海軍放慢腳步,按照兩兩一組,每組相距十五米的距離,交替掩護前進。
突然,從前方幾百米外響起一通密如驟雨的鼓點,那些有經驗的北海軍老兵急忙拉著自己的同伴,一個狗吃屎趴在地上,口中大喊道:“趴下!隱蔽!”
轟隆隆!!!
霎時間,整條清軍防線上如同劃過一道道滾雷,白煙升騰,無數的轟鳴聲響起,布設在第一道戰壕上的那些二人抬回炮、架在戰壕邊緣的奇炮以及二將軍炮一同開火。緊接著,上千名火槍兵從戰壕中露出頭來,端著火槍,又是一通齊射。
一個得勝炮炮位上的清軍什長看到兩名北海軍躲避不及的士兵被霰彈打中倒地,興奮的大叫道:“打中了!打中了!”
附近指揮的炮營驍騎校笑道:“好樣的!賞......”
他的話音未落,對麵一陣彈雨襲來,那個清軍什長和幾個清軍炮手便中彈身亡。
此時,幾個已經裝完炮彈的清軍炮手看到一個挎著小皮包的北海軍快步衝到有傷兵的地方,從包裡不知往外掏著什麼,他們連忙將炮口對準那裡,正待瞄準開炮,隻聽身後有人沉聲道:“打不得!”
清軍炮手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名驍騎校。
“大人,這是為何?”
這位驍騎校目光複雜的盯著遠處那名救護兵,意味深長的說道:“那是逆賊中專管救護傷患的,不能打!”
“啊?您說那,那是個大夫?”幾名炮手心說這真是稀奇了,連看病的大夫都上戰場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位大人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呢?
電光火石間,驍騎校想起了自己曾經在北海鎮當俘虜的那段日子;當初自己在富爾丹城戰場上被俘的時候,要是沒有這些救護兵,這條命怕是活不到今天......
清軍憑借戰壕的優勢不停開炮開槍,而在射擊間歇,一些清軍的弓箭手還從戰壕裡向外拋射。問題是雙方隔著二百多米遠,不管是弓箭、火繩槍還是燧發槍,對分散開的北海軍士兵根本談不上殺傷力;能對北海軍士兵造成殺傷的隻有那些火炮。
不過這些布設在第一線的小型前裝火炮的射擊頻率實在太慢,這便讓北海軍有了機會,他們紛紛從背上取下工兵鏟,開始拚命的刨土構築簡易工事。
他們先是挖一個能供自己趴下的小坑,然後就在麵對清軍的方向壘起泥土和石頭。之後士兵們繼續把簡易掩體擴大,逐步擴展為一個一米深的“U”形掩體。
這都是北海軍在日常訓練中做熟的功課,除了U形掩體,還有W形、V形、以及在這三種之上演化出的各種曲線變形掩體。
U形掩體的好處在於如果一個位置遭到敵人炮擊,士兵可以憑借預判,快速移動到另一個位置躲避。
當北海軍完成掩體挖設,構建了數個機槍火力點後,戰壕內清軍炮手的傷亡率猛然升高,那些敢於露頭開火的清軍無不被機槍點射逐一清除。
這下清軍麻爪了,他們隻能將裝好彈藥的火槍和二人抬用雙手高高托舉,盲目的對著外麵胡亂射擊。那些炮手也隻能匆匆往外瞥一眼,然後胡亂的對著觀察的方向開炮。
清軍戰壕裡,幾個從夜間偷襲中僥幸逃生的清軍這會有了空閒,嘴裡不停的嚼著白麵餅子,一邊罵道:“這幫反賊,都他媽打了一夜了,不累啊!”
這些潰兵從淩晨鏖戰至中午,已經是又餓又渴,更不用說之前的逃跑已經讓他們渾身乏力。不過他要是知道對麵的北海軍士兵正躲在掩體裡大嚼噴香的壓縮餅乾和肉乾,估計能給饞死。
幾個潰兵吃完餅子又喝了點水,這才感覺活了過來。其中一人左右打量了一會兒,低聲對一名漢子道:“二貴哥,我這心裡怎麼總不踏實呢?要不咱們往大營跑吧?”
那漢子聽了沒好氣的在對方腦袋上來了一巴掌,低聲罵道:“跑你娘啊跑!沒看見那邊都砍了十幾個了!”
為了防止一線士兵擅自潰逃,明亮派出的督戰隊就守在第一線戰壕撤退的通道口,誰敢逃跑抓住就是一刀;那些不知死的潰兵全部被抓住砍了腦袋,從脖頸中汨汨流出的鮮血已經彙成了一片紅黑色的血窪。
對麵的北海軍工事裡,帶隊的連長正在用步話機請求炮火支援,可從團部得到的命令是讓他們就地防守,逐步擴大掩體範圍,後續部隊會迅速趕來支援。
“這算什麼?明明一通炮擊就能解決的事!”
聽到步話機裡軍官的抱怨,坐鎮後方山丘上的魯壽山道:“廢什麼話,執行命令!”
隨著北海軍繼續瘋狂的挖工事,整個戰場一下就沉寂下來。戰壕裡的清軍糊裡糊塗還以為自己守住了,北海軍先頭部隊的士兵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而北海軍突然停止前進,讓清軍統帥富察明亮和手下的將領極為意外。
“他們怎麼不進攻呢?究竟在等什麼?”
清軍第二道防線後麵,明亮舉著千裡眼看了半天,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早就做好了萬全準備,就等著北海軍繼續進攻,衝進第一道戰壕呢!
“大帥,我們的計劃是不是被趙賊的人馬發現了?”
“絕不可能!”負責執行計劃的一名參將斬釘截鐵的說道:“這事已經準備了一年之久,而且咱們都是在夜裡乾的,趙賊的人馬根本無法察覺!”
明亮皺眉想了半天,緩緩道:“要是過了兩個時辰他們還不進攻,就把咱們的人馬往第二道戰壕裡撤!”
此時北海軍西路縱隊的指揮部已經挪到了距離戰場五裡地的一處土坡後麵,五團的兩千多人正在周圍原野上到處砍樹。砍下的樹木被去掉枝枝蔓蔓後,又用鋸子斧頭修整成長兩米的圓木。
“這個富察家的名將還真有兩把刷子!要不是咱們早有準備,肯定會中了他的圈套。”
範統聽了劉勝的話,也嘿嘿樂了起來,笑道:“這幫家夥做夢也想不到,咱們從天上早就看的一清二楚。”
明亮的計策就是水攻!
從一年前挖設戰壕開始,明亮就想到了這一點。為了便於隱秘,清軍都是在夜裡施工。不光是第一道戰壕,包括後麵的兩道戰壕的南北兩側都已經跟商尖河、花蘭河挖通了,並設了水閘。如果北海軍攻入戰壕,清軍就會依次開閘放水。
眼下瑚爾哈河以及各個支流正值春汛,一旦水閘打開,迅猛的江水就會迅速將寬闊的壕溝變成護城河。趙逆人馬再厲害,也不能一邊遊泳一邊開槍吧?
如果北海軍試圖搭橋通過的話,首先將遭到二三線清軍重炮的猛烈打擊,其次那些停留在瑚爾哈河上的數十艘雅克薩戰船也會分彆駛進花蘭河和商尖河,對陷入包圍的北海軍實行三麵炮火打擊。
事實上,目前清軍剩餘的兩千鳥槍驍騎兵和三千前鋒營騎兵已經順著瑚爾哈河東岸悄悄北上,進入山林中隱蔽守候,屆時他們將從花蘭河上遊南下渡河,從遭受打擊的北海軍背後發動突襲。
清軍布設在二線和三線戰壕後方的重型火炮包括五十門武成永固大將軍炮、一百五十門紅衣大炮、一百二十門嚴威炮、以及三十多門衝天炮;除此之外,還有數百門回炮、奇炮、得勝炮、子母炮和龍炮。
這些火炮有的是從京城武備院調運來的,有的則是這兩年在吉林炮廠鑄造的,整體數量要比當年福康安出兵富爾丹城時還多出了數倍。
以上便是明亮敢於直麵北海軍進攻的底氣所在。
不過經過昨夜的偷襲後,明亮已經得知北海軍有一種不知名的大炮,能夠躲在看不見的地方進行射擊,而且射擊時幾乎聽不到響聲,簡直是殺人於無形。這就又讓他又多了一層擔心,也不知道這場仗打完,己方還能剩下多少炮。真要是損失慘重,乾隆那裡他實在沒法交待。
中午過了午時,躲藏在戰壕中的清軍首先注意了幾個奇怪的黑色小點從天空上向西掠過,隱隱能聽到一陣如馬蜂一般的嗡嗡聲;隨後,這些小點飛到清軍各處重炮陣地上方,停留了一頓飯的功夫,隨即又分頭向南北兩個方向飛去。
未正時分,也就是下午三點,當後麵趕來的各團屬炮兵進入炮兵陣地後,北海軍開始行動了。
劉勝的計劃是首先拔除那些重新火炮據點,然後再出動手裡的“奇兵”,打清軍一個措手不及。
“嗵”的一聲爆響,遠處一公裡外的清軍炮位跟前便落下一枚黑色的梭形鐵彈,隨即就冒起了一股紅煙,這讓周圍的清軍炮手們登時被嚇了一跳,連忙貓腰躲在了炮位後麵。
可過了一會兒,幾個清軍炮手探出身來看見落彈的位置光是突突的冒紅煙,其他什麼動靜也沒有,不由麵麵相覷。
北海軍的炮彈能爆炸他們已經知道了,可這算怎麼回事?光冒煙嚇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