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諸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說明大帥帶著幾萬人,層層防守,苦心經營兩年都擋不住,你那大人靠著城內外的幾千殘兵就想守住?
玩笑不能這麼開啊!
那些心眼活的腦子稍微一轉就明白這位那大人在打什麼主意,不過他們打定主意絕不先開口。
急什麼?總有人比自己更著急。
二堂中沉寂了片刻,坐在上首位置的正白旗蒙古副都統兼總管特爾登徹開口了:“那大人,趙賊勢大,火器強悍,又擅使妖術邪法。本官以為,不如......不如退守吉林烏拉?”
“那大人,末將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坐在一旁的鳥槍護軍校兼健銳營前鋒參領德成額也搭腔了。他是蒙古正黃旗,親叔叔是科爾沁和碩親王恭格喇布坦。
那奇泰心說有門兒了,他麵帶凝重說道:“但說無妨。”
德成額道:“末將以為,現在除了琿春,吉林烏拉那裡隻有兵丁八千。雖說我等守城殉國何惜此身,可要是吉林烏拉陷落,關外可就再無重兵了!想必經略大人和皇上那裡是不會怪罪我等的。”
有了頭兩位重量級“選手”出馬,其他人也紛紛開腔。
“是啊,那大人,保住吉林烏拉不失才是首要......”
“標下守城報國不打緊,可要是吉林烏拉有事,我等百死莫贖啊!”
“那羅刹怎麼辦?恒大人那裡已是十萬緊急!”那奇泰這話一出,堂上一下又冷場了。
相較於北海軍,在座諸將對羅刹是極為鄙夷的。可問題是眼下武器輜重丟失殆儘,糧草不足,真要是北上打羅刹,還得靠吉林烏拉的支援,畢竟整個遼東最大的船廠就在吉林。
沒船沒炮還打個屁啊!
特爾登徹道:“這事我們做不得主,須經略大人決斷方可出兵。現在最要緊的是撤回吉林烏拉,整軍再戰。如今趙逆如狼似虎,要真是和羅刹勾結,他們之間早晚必生間隙......”
嗨!還是特大人說的明白,坐山觀虎鬥唄。
那奇泰故作沉吟,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懊惱的一拍太師椅扶手,眼中含淚,起身麵南而跪,堂中諸將不明所以,“唰”的在那奇泰麵前亮出了一塊空地。
“皇上!罪臣有負皇上所托,如今為保吉林,也隻能如此了!”那奇泰說罷,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堂上諸清軍將領一看,心裡彆提多膩味了,敢情臨了那大人您還玩這一手?!
想雖這麼想,可眾人也都急忙麵南而跪,衝著北京城的方向磕頭請罪。
官兵要走了!不管城中百姓死活了!
數千清軍要從寧古塔大撤退,這消息無論如何也瞞不住城中百姓,於是全城百姓都慌了。最倒黴的要算城中各家商號,他們店內的馬牛和大車小車手推車全部被清軍征用,如狼似虎的潰兵根本不鳥這些商人。
“軍爺!求求您了,給我們留兩輛車吧,後院還有一庫房的貨呢!”
“副都統大人有令!征調各家大小車輛運送軍需物資,若有違抗,當場斬殺!”
看到清兵將院內的車輛馬牛搜刮一空,商號的老板癱坐在地,大哭小叫道:“完了,這下全特麼完了!八千兩的人參啊,這可怎麼辦?!”
相對於有錢有勢的商人,城內的上萬旗人和漢人可倒了血黴。根據那奇泰的命令,城中所有人都要跟隨大軍南下。
沒船沒馬?那你就給我腿著!誰敢不走,就地斬殺!
對於本地的流放漢人來說,走到哪兒他們也是給披甲人為奴,往南麵走還暖和呢;可對本地旗民來說,那才真是沒了活路。他們的土地和家宅都在這裡,到了南邊可什麼都沒了。
現在的旗民一旦破落了,日子過的照樣慘!真以為旗人都是鐵杆莊稼呢?
從康熙末年起,由於八旗人丁的滋生,戰事減少,旗丁挑甲的比例不斷縮小,於是旗人的生計問題便展露了出來,到了乾隆年間已愈演愈烈。自乾隆七年開始,清廷頒布“出旗為民令”;幾十年間,不斷裁撤大批漢軍旗丁,要麼當地入籍,要麼就改編綠營。
而滿蒙八旗雖然不會被裁撤,可想拿那份糧米,必須得“補缺”才行,沒缺一樣吃了上頓沒下頓。
滿蒙八旗男子一旦成年,便叫做“丁口”,至於成年的標準在各個時期不儘相同。乾隆年間,對於旗丁的成年標準是虛歲滿十八,身高要過一米六。
什麼?您家孩子已經十九了,身高才一米五?好吧,那您家孩子就一輩子“未成年”了......
對於普通旗人家庭來說,成丁條件過了還要考試,騎射、步射、國語三項,考試合格了才有可能補缺。
為什麼說有可能?因為滿蒙八旗各營頭的缺額是固定的。比如驍騎營,一個佐領40個缺;條件好的護軍營,一個佐領17個缺;至於脫胎於巴牙喇白甲兵的前鋒營,屬於皇帝的親軍宿衛,每佐領隻有2個缺。
要隔清初,一個佐領裡才一百多號男丁,缺額有的是;可到了乾隆末期,一個佐領三百多男丁,拋去當官的,還有一多半人補不上缺,完全沒收入!
曆史上到了道光中期,朝廷財政緊張,旗丁的錢糧開始打折發放,物價同時高漲,一個底層旗丁每個月就到手二兩銀子,得養活一大家子外加馬匹,天天吃窩窩頭都夠嗆。還提籠架鳥?拉車扛大包吧您呐!
所以說吃皇糧俸祿的不管哪國都一樣,大海對麵德川幕府的底層旗本也是如此,都是苦B嗬嗬的命。
視線轉回北海軍這邊,負責警戒對岸情況的士兵從傍晚就察覺對岸情況不對勁,哭聲鬨聲、人喊馬嘶隱隱從江麵上飄了過來。得到稟報的劉勝隻是讓負責值守的士兵加強警戒,也沒安排偵察;在他想來,清軍再怎麼折騰也沒用,明天打過江去,一切就都結束了。
事實上劉勝和範統真沒工夫管這些,兩人光是分工負責收容俘虜、收繳物資就忙的腳不沾地。除了那些來不及運走的大小火炮,光是寧古塔大營內遺留下的糧草就多的嚇人。
入夜時分,劉勝看到初步的物資清點數字,不禁有些頭大。糧食布匹白銀這些不用運走,可那些青銅火炮正是北海鎮急需的;趙亮那邊現在因為造子彈殼和炮彈殼,缺銅缺的厲害。
到了第二天過了中午,北海軍在震耳欲聾的炮火掩護下,乘坐十幾條衝鋒舟強渡瑚爾哈河。結果到了寧古塔城下一看,整座寧古塔城四門大開,除了十幾戶來不及逃走的旗民跪在南熏門外,竟是連一個抵抗的清軍也沒看見。等一打聽才知道,清軍裹挾了城中百姓,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全朝吉林烏拉跑了!
劉勝和範統聽到這個消息,差點被氣樂了。合著對岸鬨騰了一夜,原來是忙著跑路啊!
過江的北海軍營長在步話機裡詢問怎麼辦,劉勝說還能怎麼辦,追啊!
事後,劉勝覺得寧古塔副都統那大人真是好算計!
他讓這些哭哭啼啼的百姓走在軍隊的後麵,隻派了少量清軍押送,而他和其他清軍將領早就跑沒影了。當北海軍追上去後,負責押送的清軍扔下百姓撒丫子就跑,最後北海軍光是收容押送這些百姓回寧古塔就忙的不可開交。
就在寧古塔城被攻陷的第二天,遠在千裡之外的趙新帶著北海軍第三團剛剛抵達伯力。他們隻在伯力休整了一天,便帶著數十名巴爾克村的赫哲族獵人和伯力當地的向導,在兩艘巡邏快艇的開道下,向著黑龍江城逆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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