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烏希哈和範統平安無事後,魯壽山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直到此時,他才通過電報分彆向劉勝和趙新做了彙報。
劉勝在得知事情經過後暴跳如雷,叫囂著要派兵包圍買賣城,給晉商們一個教訓。然而當趙新和他進行了一場沒有外人在場的通話後,劉勝便不提這個事了。
趙新其實是從北海軍整體的軍事部署上考慮這個事的。他的態度很明確,誰犯的錯找誰,彆把不相乾的人也牽連進去。抓田通和可以,咱們先禮後兵,派個人去買賣城交涉,讓他們把人交出來。如果滿清不交人,再動手也不遲。
要知道買賣城這裡雖然都是晉商,可這些人並不是幕後的東家,他們都算打工的。相比於北海鎮,旅蒙商人們因為長期從事西口貿易,對外蒙古的情況更了解。相較於外蒙各旗的盟長和劄薩克,北海軍首先要通過這些人來摸清外蒙的情況。
從對清的軍事攻略來講,趙新的計劃是北海鎮在解決完和沙俄的衝突後,先行出兵外蒙。其目的一是防止在滿清軍事虛弱、邊防廢弛的時候外蒙發生動亂;二就是堵住滿清宗室北逃的路徑。
北海鎮對外蒙的攻略是一步大棋,其重要性遠比關內重要。光憑單純的軍事手段根本解決不了,必須從政治經濟上進行通盤考慮。
趙新這些日子想的最多的,便是在另一時空裡,為什麼同樣重要的新疆和外蒙古,在清末為何會走向不同的道路?
要說統治,滿清在某些方麵對蒙古的統治製度無疑是成功的。
除了耳熟能詳的滿蒙聯姻和推廣喇嘛教外,自康熙三十年(1691年)的“多倫會盟”起,清廷在蒙古開始推行盟旗製度。也就是從那時起,喀爾喀蒙古(漠北蒙古)才正式成為了清帝國的一部分。
滿清的盟旗製度與另一時空的民族地方自治製度有一定的相似性,都是一方麵以承認國家領土主權統一和中央權威為基礎,另一方麵又以尊重和保障少數民族的集體政治權利為原則。
後人可以瞧不起滿清這個那個,但盟旗製度的實行使蒙古諸部再也不能重新聯合,化整為零,遠比明帝國修長城防禦蒙古人寇邊更加有效。
簡單的說,盟旗製度就是使原先以部落為單位自由放牧的蒙古人,被嚴格固定在以旗為單位的小塊領地內,不能形成全民族統一的地方政權,也就不可能產生全民族共同的領袖。
與盟旗製度相輔相成的,就是清廷在蒙古推行的“票照製度”。不光是蒙古人進關需要票照,連各旗之間的人員互動也需要票照進行限製,杜絕了私下串聯的可能。
好的說完了,再說壞的。
清廷在外蒙最大的問題就是駐軍太少,絕大部分兵力都是攤牌給喀爾喀四部承擔。與對內藩蒙古較為優厚的政策相比形成明顯反差的是,清廷雖號稱“施恩”於喀爾喀免除稅賦,但名目繁多、負擔沉重的兵役製度是四部臣民在經濟上漸漸陷入困境。
強製性兵役和長年不斷的物資征派導致喀爾喀部眾的不滿情緒逐漸增長,加大了離心傾向,與清廷漸行漸遠,由此在鞏固邊防上埋下了巨大的隱患,為後來沙俄分裂提供了可乘之機。
視線回轉到恰克圖。
在綁架事件結束後的第二天上午,魯壽山便按照趙新的命令,從團部挑選了一名軍官來到了買賣城北門外。
“站住!再靠近一步就放箭了!”
北門的那不大的城樓上,一名清軍張弓瞄準,另一名清軍則大聲叫著。
“我奉命而來,給你們吳大人送封信。”
城樓上兵丁一聽是送信的,不敢怠慢,連忙讓城樓下的兵丁去請協領大人。趁著等人的工夫,兩個清兵就仔細的打量起了送信的軍官。
以前北海軍都是在一百多米外的恰克圖城裡,他們隻能遠遠觀望;這還是第一次離的這麼近,看得這麼真切。
隻見此人頭戴一個毛絨絨、兩側垂下護耳的厚棉帽子;身上穿的也不是袍子,而是分成了上下兩件;手上戴著雙黑色的手套,腳上穿的是一雙黑色的皮靴,不過靴腰被遮蓋在了褲腿裡。
在城樓上清軍的眼裡,這身衣服真是說不出的怪異。兩人心說這衣服帽子看著也挺厚實的,可乾嘛非得染成綠了吧唧,上麵還帶著土黃色的斑斑點點呢?
肯定是染工太次,稍微一洗就掉色的緣故!
持弓的清兵鬆回了弓弦,停了兩下又再度拉開,口中自顧自道:“哎,你說他們這布料是從哪進的次貨?我看還沒咱們身上的老棉布經穿呢!”
旁邊持刀的清兵道:“可不是。我這衣服都下水十回八回了,可你看,一點色都沒掉。常家的布料就是結實。”
說罷,他看著不遠處的北海軍軍官,一臉不屑道:“你瞅瞅他們,好好的帽子,非得染成個綠色,這也太寒磣了!”
“可不是,你看他帽子上那絨毛,居然也是綠的。這要換了我,打死也不穿這身衣服。”
兩人在城樓上嘰咕嘰,不時還輕笑兩句,而在不遠處背著手來回溜達的於金水也聽不懂蒙古話,不過他心知兩人一準兒沒憋好屁,肯定是在議論自己這身軍裝。
北海軍的製式軍服如果不看肩膀上的軍銜,其實是很難分出軍官和士兵的,畢竟都是一個樣式的迷彩服。這玩意其實是趙新從另一時空找工廠訂購的P棉防寒服(具體參照VKBOlv8棉服套裝),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抵禦零下四十度的極端嚴寒。
彆說是清軍了,即便是他當初入伍時剛看到發下來的軍裝,也是一臉的不情願,跟其他河南老鄉一樣,曾表示過強烈不滿。
你說這衣服綠了吧唧的也就罷了,可憑啥帽子也是綠的呢?這要是被家裡人和街坊鄰居知道,還不得笑話死。
麵對來自新兵的群情洶湧,訓練基地的教官們自有一套辦法。他們隻用了一個辦法就化解了新兵的不理解,那就是捉迷藏。
你不是不喜歡綠色軍帽嗎?來,咱們這兒有治安警的黑帽,都戴上,進山轉一圈就都明白了。
等到於金水頂著治安警的黑帽子被老兵按住了好幾次,他這才從教官口中得知發給自己的綠色軍帽叫“迷彩帽”,其目的是為了在山林作戰時更好的隱藏自己。
再加上北海軍從上到下,不管是王遠方、劉勝還是吳思宇,甚至是趙新有時都頂著個綠色的迷彩棉帽到處轉悠,士兵中的議論這才慢慢平息。
於金水在門外等了大約二十分鐘,買賣城的駐防協領戴鵬(滿語,大鵬)這才火急火燎的來到了城樓上。他衝著下麵的於金水一抱拳,有些中氣不足的問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於金水抬頭一看,覺得這位清軍武將有些麵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隨即抬手敬了個北海軍的軍禮,大聲道:“我姓於,叫於金水!奉我部魯團長命令,向貴方進行交涉,這裡有魯團長的一封信,需要當麵交給貴方理藩院的官員吳翼。”
“放肆!吳大人的名諱也是隨便叫的!實乃......”
“啪!”
怒斥於金水的清軍話還沒說完,就覺一個火熱的大巴掌糊在了臉上,把他後麵的話給堵了回去。他捂著臉再一看,就看到了協領大人怒目圓睜的雙眼。
“混賬!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當本官是擺設?滾下去!”
教訓完了手下,戴鵬這才露出些許歉意,對於金水道:“吳大人乃朝廷命官,這個,這個麵見的話恐有不妥。閣下要是信得過本官,就由本官代轉如何?”
於金水略一思索,覺得也隻能如此了。於是他對戴鵬道:“可以,不過你要給我開個收條。”
戴鵬聽了便拱了拱手,請於金水稍候,隨即走下城樓去了最近的一家店鋪。他叫來掌櫃,讓其寫下了“乾隆五十三年某月某日某時,買賣城駐防官兵收恰克圖遞來書信一封,轉交理藩院吳振羽大人。”的字樣,之後又命人打開北門露出僅供一人進出的縫隙,自己便拿著收條走了出去。
於金水看過收條,從兜裡取出信交給對方時,隻見對麵這人臉上突然露出一絲討好的笑容,低聲最自己道:“於班長,好久不見。”
“咦?”於金水心中一愣,心說這人居然認識我?
戴鵬見於金水有些吃驚的看著自己,便又低聲提醒道:“於班長,兩年前富爾丹城外的俘虜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