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歲的盧文擺手道:“不了,多謝錢老板,在下還要跟著王老爺去打鐵街呢。那鋪麵......”
錢老板此時已忙不迭的湊了過來,手往盧文的袖口一探,笑著道:“嘖嘖,盧先生的本事真是讓人佩服,不光是文章寫得好,而且還精通荷蘭語,往後這官麵上的事還要多多拜托先生才是。”
盧文不動聲色,他已經覺出對方遞過來的是一包十枚的雙柱銀幣。大家心中有數,他隨即朝錢老板一拱手,微笑告辭,快走幾步跟在了王珠生的身後。
一行人還沒走到打鐵街,就聽身後有人大喊:“KapitanWong!KapitanRei!”
巴城的唐人街上說荷蘭語,不是紅毛就是馬來人。王竹生等人回頭一看,認出來者是總督府的一名軍官。兩名甲必丹急忙上前躬身作揖道:“原來是惠更斯少尉,不知何事喚我等二人?”
來者從中國公館一路跑過來,已經是滿頭大汗,一臉不滿的道:“總督閣下有令,找一名精通荷蘭語的唐人翻譯。”
嗨,就這事啊。王珠生聽了轉身對盧文道:“鬱之,你荷蘭文最好,又是童生出身,你就跟惠更斯少尉走一趟吧。”
“是。”
半個多小時後,當滿頭大汗的盧文跟著惠更斯麵見過阿爾廷總督,隨後接過雷神號的那封信打開一看,好麼!盧文後脖梗子的汗突突直冒,都快成“瀑布汗”了,連拿著信的手都不住的哆嗦了起來。
“該死的,上麵說什麼了?”阿爾廷等了半天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這,這,懇請總督大人恕小生失禮。”盧文兩腿一軟,噗通就跪在了地板上,叩頭道:“這,這分明是一封戰書。”
“什麼?!”阿爾廷“蹭”的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厲聲道:“我命令你馬上給我逐字逐句的翻譯,一個字都不能漏!”
“是。”盧文這才起身,對照著信裡的中文,開始翻譯起來,而阿爾廷的秘書則開始伏案記錄。
“北海軍致荷屬東印度群島總督威廉.阿諾德.阿爾廷閣下,為1740年巴達維亞慘案事,特此聲明:
嗟爾荷蘭,北歐小國,行貨轉販,外通諸洋,殖民侵略,實乃歐羅巴一商販爾!
自巴城肇興至今百餘年,若無華人教爾耕藝,治爾城舍,焉有百業興旺,商貿繁榮,致成大會?爾等不思感恩,履施欺壓之舉,稅賦日重,敲詐勒索,乃至圖財害命,殺人盈城,儘掠其財補東印度公司之虧空。
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夏表千古,禮樂威信,世守如一,國有至尊,樂天歸命,以生為體。我中華之民何負於爾,有何深仇遂至戕殺萬人?!若果有嫌恨,何須讐殺,儘可將所有漳泉遺民子孫送還,商舶交易仍聽往來如故。盜匪無行,負義如此,曷逭天誅!
今有北海,允奮天綱,該覽八紘,北極冰海,南及爾等,東至大洋,西至中亞,日照月臨,乃成正朔。如安南西山,犯我華夏,擅殺華民,詐稱藩臣,私結海盜,犯我沿海。北海驅兵萬裡,傳檄吏士,夷宗翦土,加兵蕩滅。
華夏威靈,折衝宇宙,今有北海,奉天倡義,代罪吊民,報仇雪恥。兵甲百萬,戰艦千群,為萬餘生靈報枉殺之仇,為上下神祇雪被辱之憾。
以檄傳之,鹹使知聞。”
這封信是由江藩操刀執筆的,雖然文縐縐看著費勁,可氣勢十足。以鄧飛、王遠方和洪濤三人那點兒墨水,根本不夠格修改。洪濤試著用白話打了好幾個草稿,最後都不如這篇,隻得放棄。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讓童生出身的漳州人盧文看得滿頭大汗,驚恐難安。等他好不容易將信中的文字口譯成了荷蘭語,阿爾廷總督的臉都綠了。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大呼不妙,中國人要來算總帳了!
“立刻通知所有炮台進入戰時警戒!命令伯格上校馬上召集部隊,城內總動員,打開軍械庫,征召馬來人參戰!”
等秘書在信紙上寫完,阿爾廷總督馬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他便看到一臉尷尬的盧文,臉一黑咆哮道:“出去!這裡沒你的事了!”
誰知盧文剛想走,阿爾廷馬上醒悟過來,他對門外的惠更斯少尉喊道:“把這個家夥給我看起來,不能讓他把信裡的消息告訴那些華人!”
盧文一聽就慌了,跪在地上道:“總督大人饒命,這不關小人的事啊!”
然而阿爾廷根本沒心思理他,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便讓人把盧文給帶下去看押了。當屋裡就剩阿爾廷總督一人後,他無力的癱坐回椅子上,兩側的太陽穴突突狂跳。
這事跟自己有關係嗎?五十年前的事,跟自己有個毛關係啊!
話說阿爾廷是1750年才進入東印度公司工作,等他到巴達維亞的時候,承擔這事的前任總督阿德裡安.瓦爾庚尼爾已經死了好幾年了,如今他墳頭上的草估計都長成參天大樹了。
可阿爾廷也知道,身為荷屬東印度的總督,這事跟他脫不開乾係。事實上東印度公司在爪哇殺害華人的罪惡不止紅溪,瓦爾庚尼爾入獄後曾供認,在1741年6月的時候,東印度評政院還通過了一項“對整個爪哇的華人進行全麵屠殺”的決議。
於是到了1742年初,在中爪哇的三寶隴再度上演了一場堪比紅溪的慘案;之後荷蘭人又在東爪哇的蘇拉巴耶等地繼續屠殺。
曆史上荷蘭人在爪哇犯下的這些罪行,除了紅溪慘案,其他根本沒有消息傳回國內。因為隻在少部分華人中口口相傳,甚至連現在巴達維亞的華人都不知道。
問題是阿爾廷都知道啊!東印度公司的檔案裡記錄的明明白白,一清二楚!
這尼瑪可壞菜了,再請救兵也來不及了。阿爾廷突然想到可以去叻埠(新加坡)找英國東印度公司,或許看在大家都是上帝子民的份上,出手拉兄弟一把。即便英國人不會參戰,能出麵調停也是好的。
想到這裡,他連忙取過信紙,醞釀了一下後,開始寫下了一封言辭懇切的求助信。
此時的雷神號甲板上,抹了一身防曬油的洪濤戴著墨鏡,懶洋洋的癱坐在沙灘椅上,吸嘍了兩口加了冰塊的果汁,感到心滿意足後,才對身邊同樣做派的鄧飛道:“老鄧,你說荷蘭人現在在乾嘛?”
“嘿嘿,估計被江子屏那封信給嚇壞了,現在應該是全城動員備戰,同時還得防著華人。”
鄧飛話音未落,就見身前人影一晃,已經被汗濕透作訓服的王遠方劈手將杯子奪過,抿了一口果汁道:“動員才好,人湊齊了好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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