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四層地獄不同，這裡沒有遍地的血汙，也沒有猙獰的刑具。
整個地獄就像一個巨大的蒸籠，終日籠罩在翻滾的白色蒸汽之中，蒸汽裡夾雜著濃鬱的血腥氣和焦糊味。
遠處，幾個鬼差正將罪魂剝去衣物，像扔貨物一樣扔進一個個巨大的黑色籠屜裡。
罪魂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卻很快被蒸汽掩蓋。
我剛靠近，一股飽和的高溫蒸汽就從四麵八方包裹而來，像是無數根滾燙的針，刺得我皮膚生疼。
這蒸汽帶著難以想象的灼熱，能將皮膚、肌肉由外至內生生蒸熟，那種痛苦，遠超刀劈火燎。
而那些罪魂卻依舊保持著意識清醒，能清晰感受每一分灼痛與窒息。
可眼前的灼熱折磨不過是開始。
我看到不遠處一個罪魂的魂魄在蒸汽中漸漸變得透明，潰散。
可就在靈魂即將消散的瞬間，一陣刺骨的陰風忽然吹來，又將那些潰散的魂屑重新聚攏，眨眼間就重塑成了人形。
而重塑完畢的刹那，更猛烈的高溫蒸汽再次包裹而來，新一輪的蒸煮又開始了。
周而複始，循環無儘，沒有片刻停歇。
我心中一沉，十八層地獄，每一層都是這樣“無間”的折磨，除非刑期已滿，否則這痛苦永遠不會停止。
我知道，自己此刻看到的刑罰，還隻是冰山一角。
身旁的黑無常似乎看出了我眼底的恐懼，他側過頭，聲音壓得很低：“李長生，你現在改變計劃還來得及。你再好好想想，確定要用中策和下策，而不是上策？”
他頓了頓，補充道，“上策用陰德抵消，中策用替身肉身，這兩策加起來，有八成的把握能讓你隻受輕微折磨，平安回到人間。可若是選下策反抗，再加上中策的不確定性，你能活下來的把握，不到三成。”
我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那些在籠屜中掙紮的罪魂，眼神漸漸變得堅定：“我確定選中下策。我絕不會把自己最重要的陰德，交給前世仇敵的左膀右臂。”
黑無常看著我，沉默了片刻，最終沒有再勸說，“到了蒸籠神殿，接下來的路就隻能靠你自己走了。不過你放心，就算你把蒸籠地獄鬨得天翻地覆，平等王和卞城王殿下也會幫你兜底。”
我感激的點了點頭，“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其實我這次來，也沒打算主動惹事，準備‘大鬨天宮’不過是最壞的打算。畢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也不想被逼到那個地步。”
說話間，我們已經來到了蒸籠神殿前。
整個蒸籠地獄到處都是炙熱的蒸汽，空氣都仿佛在扭曲，可神殿周圍卻異常清爽，甚至透著一股陰森的涼意。
神殿的大門由暗紅色的木材製成，上麵雕刻著複雜的蒸籠圖案，門楣上掛著一塊黑色的匾額，上麵用金色的字體寫著“蒸籠神殿”四個大字，透著一股威嚴與壓迫感。
黑無常上前通報後，沒過多久，殿內就傳來一陣腳步聲。
緊接著，一個身穿紅色官服的官員走了出來，他的官服補子上繡著波兒象。
我原本以為，前世仇敵的左膀右臂，會像拔舌地獄的典獄長那樣，是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武將形象。
可眼前的人，卻是個枯瘦的小老頭，身高不足五尺，皮膚皺巴巴的，像曬乾的橘子皮，眼睛卻格外有神，透著一股精明與狠辣。
我不敢大意，實力從來不能靠外貌判斷，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小老頭，絕對是個狠角色。
小老頭的目光自始至終沒看我一眼，而是盯著黑無常，語氣帶著幾分譏諷：“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收池人，還勞煩範大人親自來押解，真是給足了麵子啊。”
黑無常臉色一冷，語氣嚴肅：“我是奉了卞城王和平等王兩位殿下所托，親自送李長生前來。希望典獄長能恪守陰司律法，秉公執法，不要徇私。”
小老頭乾笑兩聲，從袖中取出一本黑色的冊子，翻開看了幾眼，慢悠悠地說道：“本典獄長一向大公無私，自然會按照陰司律法辦事。根據李長生的罪行，他在蒸籠地獄的刑期，定為112天。”
“112天？”
我眉頭猛地一皺，心臟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難怪曆代收池人前輩都熬不過十八層地獄的七八層，就連曆代塚主都撐不過十幾層。
光是第五層蒸籠地獄的刑期就超過百天，之後每一層的刑期隻會不斷遞增，這樣日複一日的折磨，就算是鐵打的魂魄也扛不住。
更彆說其他收池人是每隔幾年才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而我卻每隔一個月就要來一次。
黑無常立刻上前一步，語氣帶著幾分不滿：“按照陰司律法，收池人若是有重大功績，理應減刑。李長生這些年緝拿了無數惡鬼，積累了不少功績，為何不給減刑？”
小老頭放下冊子，斜睨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功績？在第四層孽鏡地獄，李長生已經受到過多的優待了吧？那種待遇，難道還符合規製？”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強硬，“兩位殿下已經嚴正聲明，李長生在這蒸籠地獄，絕不會得到任何優待。若是想減刑，除非他用自己的陰德來抵消。”
說著，小老頭從桌案下拿出一個黑色的天枰，天枰的兩端雕刻著鬼麵圖案，他用枯瘦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天枰，眼中露出毫不掩飾的貪婪神色。
顯然，他早就想打我陰德的主意了。
我心中冷笑，麵上卻依舊平靜，直視著小老頭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會用陰德抵消刑期，我認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小老頭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乾脆，隨即露出一絲猙獰的笑容：“好！夠爽快！既然李長生自己都這麼說了，那範大人應該也沒有任何意見了吧？”
黑無常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帶著幾分擔憂，卻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對著我微微點頭，轉身朝著殿外走去。
小老頭見黑無常離開，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對著殿外喊道：“來人！帶李長生去第五層蒸籠地獄的最深處，寂滅蒸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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