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靜說著,眉眼一低,神色黯淡了許多,看著天邊的雲彩,心頭又抹上了少女的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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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岫客棧。
白樸經曆了這日的一場混亂後十分疲憊,回客棧之後也未讓店家送來熱水,獨自回了客房。
才點起燭火,忽看到眼前有一個人影。
白樸嚇了一跳,幾乎要喊出聲來。
“白先生莫慌,我沒有惡意。”
“你是誰?”
“不妨猜猜?”
白樸端著燭光湊近看了,隻見眼前人一身青袍,臉上有三縷長須,相貌清俊,一派名士風範。
“你便是李瑕?”
“白先生覺得我扮得像你嗎?”
“不像。”白樸苦笑道:“我是落魄潦倒之人,遠無這般豐神俊郎。”
“劉忠直沒見過白先生。”
“年紀也不像。”白樸道:“你雖貼了長須,但脖頸上沒有皺痕,不是三十歲的人。唉,看人年歲,要看脖頸啊。”
“受教了。”
可惜,該受教的劉忠直已經死掉了。
李瑕揭下粘的長須、揉了揉臉,恢複了原本的麵容,拱手行了一禮。
“晚輩李瑕李非瑜,見過白先生。”
白樸歎息一聲,不談彆的,先是問道:“聽聞你與韓家伯父有所來往,他家人可好?”
“韓老精神還好,以寧兄多病,近年一直在調養,日漸好了。”
“阿鸞姐呢?”
“晚輩從未見過她,多年前便過世了。”
白樸呆滯了一下,有些傷感。
“伯父前些日子還在念叨,他當年未護住長兄留下的孤女,引為畢生憾事……我又要如何與他說……”
“白先生節哀。”李瑕道:“以寧兄與元氏有一女,名叫‘巧兒’,今已有十四歲。”
“巧兒?她可有隨你來?我能帶她見見伯父?”
“並未隨行。”
白樸歎息一聲,苦笑道:“讓你見笑了。我等亡國遺民,一朝失散便是畢生難得重逢……”
“晚輩理解,韓老也常念叨,覺得愧對遺山先生。”
李瑕說著,又行了一禮,道:“此次冒用白先生名諱,還牽連到了先生,晚輩自知無禮,深感歉意,請先生恕罪。”
白樸擺了擺手,道:“你立誌抗蒙,我不過一無用書生……你能用我名字,豈談怪不怪罪?”
他既擺明了這種態度,李瑕便安心坐下來。
“非瑜今夜來,可是有事相商?醜話說在前頭,我雖不仕蒙古,卻絕不通弱宋,更不會妨害張家。”
“是,人各有誌,晚輩絕不為難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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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弘道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的開封城,疲倦感壓得人透不過氣。
殺了劉忠直不是一件小事,他甚至還未想好要如何掩遮。
張柔、靖節都不在城中,也隻好去問敬鉉。
“太寧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書房中燭火搖晃,敬鉉的老臉也布滿了愁容,歎道:“李瑕所做作為,無非是告訴我等,若再扣著楊果不放,則為張家引禍……將這小禍害早送走早了結罷了。”
“他捏著張家這麼大的把柄,就這麼放了?”
“能捉得到自是好,但既捉不到,便作捉不到的打算為妥。”
聽著這些“順勢而為”的話,張弘道深感挫敗,再次想到了張文靜為李瑕傳的那些話。
敬鉉道:“若不攔著,待李瑕接楊果過淮河,事情便是史天澤任命的壽州知事叛逃了,此為史家之罪責。而再讓李瑕攪動是非,可就成了張家的大罪。”
“如何保證李瑕遂了心意之後能放過張家?這次放過他,下次便要變本加厲。”
敬鉉道:“眼下當務之急乃善後劉忠直之事。莫忘了,塔察兒才掌兵權,便急不可耐攻宋,此戰必敗。此時大帥若讓人捏了把柄,萬一戰敗的罪責被推到頭上,如何是好?因小失大呐。”
這些道理,張弘道聽得懂,悔不該當初殺額日敦巴日,竟是越陷越深。
敬鉉話鋒一轉,又道:“當然,五郎之思慮亦有道理。讓李瑕捏了把柄,今次退讓一步,下次他便要變本加厲……依老夫之意,最好與他談一談。”
“談?”
“要遮掩劉忠直之事,無非是往史家頭上推而已。李瑕若肯配合,此事便易安排。”
張弘道揉了揉額,喃喃自語道:“與李瑕談?憑他?”
敬銃撚著長須,道:“隻須做個表態,他必會再聯絡五郎,且看吧,很快他便要讓人再帶口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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