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了帳外,便聽裡麵李瑕正與孔仙在議事。
“今日陣斬汪惟正,想必馬上便要破城了?”
“難。城中守軍雖無主,但沒見過我們攻城,未必會很快投降。”
“強攻幾日而已……”
“報!大將軍。”林子喊道:“呂大用來了。”
“進來吧。”
李瑕看到呂大用,難得笑了笑,道:“當時你來傳信,本將扣了你兩日,為的是籌謀收複利州之事,莫在意。”
呂大用愣愣看著李瑕,好一會才傻傻點點頭。
李瑕抬了抬手,林子便端了個匣子上前。
“這是汪惟正的頭顱、大旗。你快馬帶回給呂帥,隻說‘請再拖莫哥十日,大事可成’。”
呂大用這才又回過神來,道:“李將軍放心,我不會跟大帥說你扣了我。”
“好,軍情如火,你須快馬走葭萌關小道,繞過巴中,我會派熟悉地形之人領路……三日內,必須見到呂帥,可能做到?”
“好!”呂大用大聲道:“放心!我以前當樵夫的!什麼老林子沒鑽過。”
“好!真壯士!去吧。”
呂大用捧著匣子就走,才兩步,又回頭道:“李將軍,我的匕首被你的人拿了……”
“事急,再會時還你。”
呂大用雖是粗人,手捧著一方蒙古總帥的頭顱,也是豪氣頓生。
“李將軍再會!”
……
孔仙看著呂大用出了帳,深深歎息一聲。
“這可行嗎?”
“一步閒棋,若能讓呂文德多拖幾日也好。”李瑕道,“總歸不費事。”
孔仙揉了揉臉,顯得疲憊至極,道:“今日紮營隻紮了一半。明日安好營,還要造浮橋……戰還未打,三四日光景已過。”
李瑕點點頭,臉上的笑容已完全消散。
孔仙又道:“我觀汪翰臣退兵後的布置,此人能戰。”
“不錯。若非許魁奮勇,今日這一戰,勝負難料。”
孔仙更憂慮,斟酌著,道:“若不能收複漢中,是否退而求其次,先拿利州……”
“沒有漢中的川蜀,就像是本該有四麵牆的房子少了一堵牆。”
李瑕說著,補了一句,道:“而且,機會隻有這一次。”
孔仙道:“末將何嘗不明白?但哪怕再多十日,利州城……”
“不到最後一刻,總會有辦法。”李瑕道:“孔將軍容我再想想。”
“好。”
孔仙雖應了,猶覺漢中已不可圖,能趕在蒙軍增援前拿下利州,鞏固住戰果已難得。
李瑕已起身道:“我去看看傷兵……”
~~
“他們如何了?”
“稟大將軍,都凍傷得厲害,沒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地。”
“無論如何,務必儘力救治,需任何藥材,直接找我……”
許魁迷迷糊糊中聽到李瑕與隨軍大夫的對話聲。
他努力睜開眼,喃喃道:“大將軍……弟兄們……活了幾……”
李瑕走上前,也不避諱,開口道:“三十一個,但我向你保證,這三十一個,每一個我都會全力救回來。”
“他們……為收複我……我家鄉……”
李瑕聽得懂那含糊的話語想說什麼。
他拍了拍許魁,道:“我知道,你近來心裡事多,近鄉情怯……都是這般。”
許魁忽然想哭。
他是粗人,頭一次聽到“近鄉情怯”這詞,隻覺猛一下就擊到他心頭上。
“將士們不僅是為了收複你的家鄉,他們也是在保自己的家鄉。”
李瑕撥弄著篝火,讓許魁更暖和些,話鋒一轉,又道:“但我今日審了幾個俘虜,可知他們如何說的?”
“小人……末將……”
“汪惟正說,利州是他的家鄉。他父親治理十年,使利州民生安樂……”
“不!”
許魁大怒,強撐著就要起來。
他事實上根本不知利州是不是民生安樂,但就是不容允汪惟正這麼說。
否則,他做的一切,領著百餘號兄弟下到冰冷的水裡,凍死了八十七號人,又是為什麼?
李瑕摁住許魁。
“民生安樂我不知是否真的,但無論如何,不夠。你的家鄉父老,當著下等人、驅口、賤民……下等人的安樂,遠遠不夠。”
“對!不夠!”
“當然,這道理用嘴是講不清的。那簡單,你養好傷,到利州城裡去,讓汪惟正親眼看看……這裡到底是他的家,還是你的家。”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