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全連忙起身,一張青臉毫無表情,恭恭敬敬應道:“稟陛下,臣以為茲事體大,宜先查清。”
說了,近乎於沒說。
趙昀不悅。
“兩位知樞密院事談談。”
饒虎臣正在看著他眼前的匣子發呆,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一時沒反應過來。
“陛下,臣有……有……”
賈似道已起身,行了一禮,答道:“右相老成持重,方才卻當眾稟報,想必是心有定計?”
諸人再次看向吳潛。
吳潛忙道:“臣心急如焚,有失分寸,請陛下治罪。”
賈似道聞言竟是譏笑了一下,向李瑕一瞥,眼中還有笑意,也隱隱有些彆的意味。
趙昀見這幾位宰執拿不出主張,心中愈發煩躁,道:“李瑕,你是蜀帥,如何看?”
李瑕忙起身施禮,道:“稟陛下,臣有罪。臣確實貪功冒進,出兵大散關,壞了八位文官性命。還有貪墨一事,臣不知該如何說……”
趙昀不耐。
但李瑕還在說,低著頭,語速很慢顯得十分心虛,又很認真。
“臣……確實與呂文德借著采買之名、貪墨公賬,我們約定……待朝廷下撥錢糧,五五分成。可結果,臣討要不到錢糧……呂文德屢屢催促,臣悔之晚矣。
臣還私自販運戰利品……販至襄陽售賣,與湖北安撫副使高達分成,我七、他三。
他們說,一向都是這般做的,臣以為是慣例……沒想到一回朝,就被右相得知。臣無地自容、不敢狡辯……”
這些事,趙昀其實都知道。
去漢中下詔的信使回朝後,把一切都說了。
李瑕先是騙蜀人是回朝討要錢糧。而回朝時,船行至襄陽,停靠了一日。
之後,其部下有人說漏了嘴——“憑什麼姓高的分那麼多?!”
趙昀知道這些武將們背地裡在倒騰什麼。
收複漢中,真就毫無繳獲?儘日向朝廷張口?
全被這些軍頭中飽私囊……
但眼下,他沒心情聽李瑕說這些破事。
“夠了。”
“臣罪大惡極!”
李瑕雙手已捧起頭上的官帽,鄭重其事又道了一句。
“臣……乞骸骨!”
他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捧著官帽想往案幾上放,又怕放到酒菜上,一時都忘了跪下。
“夠了。”趙昀冷冷道:“朕在問你話。”
“臣有罪,臣無文治之才,治理不了川蜀,請朝廷派來官員,他們終日向臣討要錢糧,水利要錢、賑災要糧,臣已無力處理。臣又好享受,心慕臨安繁華……臣胡言亂語,請陛下治罪,不過,仗也打完了,請陛下罷免了臣吧,臣也想好好……
“閉嘴!把帽子戴上!”趙昀怒叱一聲,“你是朕任命的蜀帥,還沒到推卸職責之時!”
“臣惶恐,臣不會說謊,但實有大罪……”
“彆叫朕再說一遍,把帽子戴上,說你如何看待姚樞之招降信。”
“臣惶恐,謝陛下隆恩……”
對麵的賈似道又是微微譏笑,趁著趙昀沒注意,對著正在戴帽子的李瑕張了張口。
沒有聲音,但他分明是說了兩個字。
“拙劣。”
李瑕仿佛沒看到賈似道,認認真真地戴好,理了理袖子,好像方才真的很惶恐。
饒虎臣此時才抬起頭,目光中滿是懷疑。
李瑕已轉向趙昀,鄭重道:“陛下,臣以為,姚樞之所以到處寫信。不過是因為……忽必烈慌了。”
“忽必烈慌了?”趙昀微有些訝異。
“是。”李瑕答道:“臣在漢中,探知忽必烈正與阿裡不哥爭奪汗位……如今忽必烈的兵力甚至不足以對陣渾都海。故而,他隻能宣揚用漢製,欲說服更多漢人支持他。”
趙昀抬了抬手,止住李瑕,向人吩咐道:“取地圖來。”
“是。”
“繼續說。”
李瑕道:“一旦忽必烈戰敗,便有可能將秦隴兵力收縮至漢中……”
“攻漢中?蒙古大亂之際,還敢攻漢中?”
李瑕道:“有金國‘取償於宋’之舊事在前,忽必烈必有南略之意,如今做這些,正是……輿論攻勢。”
趙昀再問道:“你認為,蒙古汗位之爭,忽必烈已處於下風?”
“臣愚鈍,以諜探之能入仕,唯獨擅於此道,故臣敢斷言正是如此。”
“朕問你,此‘輿論攻勢’,如何應對為宜?”
李瑕沉思良久,搖頭道:“臣不知。”
“你不知?”
“臣隻會些武藝。此事……實不知如何應對,請陛下恕罪。”
趙昀已有自信,遂抬手一指李瑕,笑道:“朕之臣屬,唯非瑜最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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