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人都是在想如何在高原上擊敗崔斌的兵馬、擒下真金。對於李瑕而言,眼下蒙元出現的這一點點破綻已經足夠了。
他知道自己要什麼,也善於把握機會。
他不會白白地等待,指望上天能給出更好的、更穩妥的時機,當斷則斷。
麵對這樣一意孤行的帝王,群臣皆無奈。
最後,韓承緒歎息了一聲,道:“諸公先去忙吧,我與陛下談談。”
隻有李瑕與韓承緒在殿中時,兩人並不講君臣之禮,既像孫女婿與嶽祖父,也像一對老友。
“老臣當年隨陛下北上,何等凶險的處境未曾見過。宛丘龍湖上,箭雨襲來,同行者一個個倒下……”
韓承緒說話很慢。
他跟隨李瑕十年,十年來的經曆隻挑幾樁說來也過了很久。
最後,他說道:“經曆了這些,老臣本不該總是勸陛下,也真心不想拴著陛下。”
“韓老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李瑕道,“如今再打仗,還能凶險得過成都、釣魚城不成?”
韓承緒笑了笑,道:“若是皇帝要去做危險的事卻沒有人勸,那不行的。皇帝得有皇帝的威風。人活著,得做符合身份的事。”
李瑕也莞爾道:“韓老原來是因為這個才勸我?”
韓承緒笑著笑著,笑容漸漸僵住,泛起憂色,道:“是因為真的太擔心陛下了。”
李瑕其實明白,做符合身份的事,這句話聽著平實,卻是很重要的道理。這句擔心,也是真的。
“老臣已經很老了,最怕的就是,閉眼的時候,陛下還在河套安危不知。那老臣到了九泉之下也難瞑目啊。”
“不會的,韓老還要看我一統天下。”
韓承緒點了點頭,沒有再說更多彆的理由。
他很清楚,若是動之以情都勸不住李瑕,那是真的勸不住了。
不論如何,勸了這幾句,他身為大唐的左丞相,儘力做了符合身份的事。
儘了職責之後,韓承緒顫顫巍巍站起身。
“陛下既心意已決,老臣留守長安,一定為陛下打理好政務,也盼陛下旗開得勝”
話到這裡,後一句話在喉頭裡梗了很久,他終究還是說了出來。
“盼陛下旗開得勝,不然下次陛下再想禦駕親征,老臣隻怕不能再為陛下留守了。”
李瑕驀地眼眶一酸。
他一直都知道很多時候自己能固執己見,其實是因為這些不停在勸阻他的人在他身後儘心儘力。
所謂“牽一發動全身”,李瑕若想收複河套,絕不隻是看興慶府一路。
他傳秘旨給了延安府的張玨、已趕赴玉門關的廉希憲、鎮守興慶府的李曾伯,以及陝、甘、寧三路各個重要州縣。
暫時而言,戰略還很模糊,兵力還未開始調動,能做的無非是迅速動作起來,以免失去那轉瞬即逝的時機。
三日後,來自長安的命令遞到甘肅各州縣。
很快,甘肅守軍紛紛調動。
“傳令下去,把河西走廊封鎖起來,各個烽燧必須有人守衛……兵力不足?征集民兵,跑斷腿也得給老子守住。”
“傳令下去,不能讓一個元軍探馬把青海的情報送出去。”
唐軍的兵力不足以遠征,但進入戒備之後,還是能控製好治下。
不時有幾騎元軍想從浩瀚的大漠中穿出來,卻每每遭到唐騎的圍堵。
如此一來,最先開始不安的便是駐紮在黑水城的董文炳。
董文炳才得到消息,聽說國師八思巴被唐軍劫了,正處在訝異之中,派探馬打探具體詳情,未想到之後數日,唐軍開始極力封堵河湟。
這使得他的不安感與日俱增,一麵雖還在強攻興慶府,心思卻已完全轉到了祁連山以西。
到了第五日,他不得不做好強行攻入河湟的準備,招過幾名信馬。
“你們到九原城麵見塔察兒宗王,將這封信遞給他,就說情況危急,需要他的支援”
“大帥,是不是也向安西王求援?”
董文炳猶豫了一會,搖頭道:“暫時還不必。”
有一瞬間,他其實有想到安西王的老師是真定名士李盤,其實也願意接受儒學。
隻要漢臣強大,那自然會有皇子心向漢法。
但隻有一瞬間,他已完全將這個念頭拋開。
為了救回他的燕王,祁連山再高,他也願意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