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失蹤、董文炳戰死,若真要細追究,未必不能追究到控鷹衛頭上。
“你說李瑕這般不顧一切也要到興慶府強攻董文炳,為了什麼?”
“為了燕王?”
伯顏搖頭,沒有直接說出這個答桉。
這個問題也許旁人看不出來,但有些人隻要一聽消息就能知道。
當李瑕從宋國回了長安,屁股都沒坐熱就直奔興慶府能為了什麼?除了河套這個關鍵所在,還能為了什麼!
他拿出地圖,遞給何韋。
何韋接過攤開一看,馬上試探著問道:“河套?”
他已經在地圖上看到伯顏從九原城往幾個方向各劃了一條線,像是一張蜘蛛網。
有趣的是,九原城向東北往開平、向東南往燕京、向南往延安、向西南往興慶府,都是差不多的距離,基本上都是一千裡左右。
唯獨離哈拉和林兩千餘裡且途中皆是荒野。
“不錯,河套。”伯顏道:“除了安西王領大軍平定西域之亂,年初陛下還封四皇子為北平王,率大軍往哈拉和林坐鎮,與移相哥大王一起安撫蒙古諸部。這兩支大軍一離開,那除了山西、河南的守軍,就隻有陛下的怯薛軍,以及河套的守軍。”
這並不是什麼秘密,隻怕連李瑕都能算到元軍大致的兵力分布。
一場汗位之爭才結束,另一場汗位之爭又起,一北一西便至少牽製了二十餘萬兵馬。
“更糟的是,塔察兒擅自出兵了。”伯顏又道:“他六月就出兵了,但還是沒能阻止董文炳的覆滅。”
“丞相的意思是……李瑕可能拿下河套?”何韋此時才驚覺不好,驚道:“如此一來,萬一李瑕從北麵攻進中原……”
“不錯。一旦讓他在河套立足,中原兵力捉襟見肘。”
伯顏說的算是輕的了。
若往嚴重了說,他完全可以說河套一丟,河北必丟,中原必丟,大元甚至可能直接被趕回草原。
大元這邊比李瑕更清楚丟掉河套的後果有多嚴重。
說來說去,伯顏隻差沒有將那四個字直接說出來了——危及存亡。
何韋卻已領悟了,沉聲道:“所以我們要攻打長安,圍魏救趙?”
“陛下絕不能容忍李瑕攻下河套。”伯顏臉色愈發凝重,道:“李瑕的咄咄逼人已經完全激怒了陛下,這次,哪怕放棄西域,陛下也要以雷霆之勢殲滅李瑕。”
何韋一凜,再看向地圖,隻見伯顏的手指從開平指到了九原。
他一個激靈,抱拳道:“末將明白了,必全力配合丞相攻下潼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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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是九月下旬,秋冬交際。陰山以北的草原上,冷風吹來如同刀割一般。
愛不花奔走了一整夜,身上的汗被風一吹,像是所有熱氣被抽乾了,原地就打了一個寒顫。
但他盯著遠處山頭,沐浴在晨曦中的那柄大纛,心裡卻是一片火熱。
哪怕他仰慕儒學,此時也不由脫口而出一聲“大汗”。
“禦駕親征了?”
身後再次響起了鳴金聲,顯然是唐軍追兵發現了不對正在撤退。
愛不花很快就明白了局勢。
陰山分為東、西兩段,中間被烏梁素海分隔,他昨夜就駐紮在陰山東段的烏拉特牧場。唐軍偷襲時他向北繞,之後又轉向東北想逃往趙王城。
所以他此時在陰山以北。
而從東麵偷襲他的唐軍顯然是從南麵過來的張玨兵馬,必是在陰山以南。
也就是說,大元皇帝陛下在東段陰山以北、李瑕在西段陰山以南、張玨在東段陰山以南,因此雙方此前暫時都未發現對方。
那必須搶回烏拉特牧場,則可以不讓李瑕與張玨彙合,各個擊破。
“李瑕在西麵!”愛不花馬上大吼道。
他一邊縱馬奔向東北方向的九斿白纛,一邊讓士卒們提醒著前方的援兵。
在這危急時候,他顯得十分的冷靜,證明自己足可配得上成為大元皇帝的女婿。
前方馬蹄如雷。
很快有一支精騎出現在了愛不花的麵前。
“潰兵向左右!敢衝陣者殺無赦!”
先是一聲蒙語的呼喊,其後那些士卒又用漢語喊了一遍。
愛不花連忙驅馬避讓。
漫天塵煙揚起,他抬頭一看,見到了一柄大旗上書的是“順天益都等路行軍萬戶都元帥張弘範”。
再一轉眼,那麵大旗已經迅速向西而去,消失在塵煙之中。
東麵,元軍陰山大營,塔察兒轉頭看了一眼,正見到那兩股元軍如洪流般交錯而過,低聲向撒吉思道:“愛不花那小子運氣不錯,我還以為他這次死定了。”
“是,他逃過一劫了。”
塔察兒笑了笑,又揉了揉臉收了那嘲笑之意,神色凝重地走向大帳。
執刀在帳門口守衛的依舊是安童。
走進帳篷,他不敢抬頭,隻敢盯著忽必烈的靴子深深鞠躬。
“大汗,我把燕王丟弄了,特來請罪……”
“你的罪隻是把真金弄丟了嗎?”
一個威信的聲音打斷了塔察兒,語氣還很平靜,卻蘊含著極大的怒意。
“為了我的兒子你連河套都不守了,是覺得我們黃金家族可以放棄中原嗎?回答我,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