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鑒歎息不已。
陳宜中又道:「這次若不能再一舉收複川蜀,待李逆大軍回援,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故而賈似道打算親征?」
「他還在考慮,該到我們推一把了。」章鑒會意,道:「老夫聯絡朝中官員。」
陳宜中道:「我已安排了太學生鼓動輿情。」
兩人就著這些細節商議了許久,再推演了一番,認為賈似道統兵離朝的可能已經很高了。
末了,陳宜中道:「關鍵在於,不可讓他感受到危險,我們要讓他認為一切都還在他掌控之中。」
章鑒笑了笑,通達寬厚的模樣。
他們這兩人,一個是賈黨心腹,一個是「滿朝歡」的老好人,能有今日之地位,全是靠賈似道的恩情,當然不至於讓賈似道感到危險。
「放心吧,他那人一向自負。」
「好。」
章鑒卻是忽然歎息了一聲,道:「真要調動
大軍出征了,也不知要耗多少錢糧米穀,百姓生計維艱啊。」
「是啊,這些錢糧都是施行公田法以來,使國庫日豐,但其中有幾成是來自賈似道所言的豪紳大戶?多是貧瘠之家的最後一份口糧!」
陳宜中語氣鏗鏘,話鋒一轉,又道:「可若不如此做,又能奈何?川蜀不能收複,則長江上遊扼於逆賊之手,國家必亡;女乾黨不除,百姓還要被盤剝到幾時?倒不如一次辦個乾淨。」
「是啊。」章鑒點頭不已,負手沉道:「一生事業居民計,千裡山河救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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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最煩這些裝模作樣的東西。」
賈似道坐在太師椅上,一手撫摸著一隻通體雪白的貓,一手拿著一封消息在看。
也不知道是誰將宋軍攻破夔門的消息大肆宣揚,弄得人儘皆知。
朝中難免有些清正之士站出來,諫言不該在此時偷襲李瑕,滿口的大義,卻又提不出一個具體能保住宋氏社稷的辦法。
「說得都輕巧,等李瑕滅了蒙元,轉頭南征,一個個降得比狗都快。」
又自言自語地罵了兩句,賈似道甩開手中的消息,從廖瑩中手裡接過另一封信紙。
「這是什麼?」
「是江陵府傳回來的,王應麟的供詞。」廖瑩中壓低了聲音,道:「事情有些......還請平章公親自過目。」
如今宋廷已經撕毀了與李瑕的盟約,且不宣而戰,迅速包圍了唐軍在江陵的據點,拿下了王應麟。賈似道當然很清楚這麼做會落人口實。但沒辦法了,他隻有這麼一個收複川蜀的時機。
此時他接過王應麟的供詞看了一眼,脫口又罵了一句。
「狗書呆。」
他沒想到的是,王應麟竟是反過來勸降他賈似道,而且說辭居然是當年的一些舊事,說什麼趙禥弑君,連公主都投奔了李瑕雲雲,看得賈似道頭疼。
「彆再審這個蠢貨了,都說他聰明絕頂、通古博今,我看他腦子是缺根弦。」
這般又罵了一句,賈似道揉了揉頭,忽然想到王應麟也許是故意的,如此就能有借口降李瑕了。
念頭一起,他搖了搖頭,站起身,親自將這封供詞放在燭火上燒了。
「喵!」
一聲帶著不滿情緒的貓叫聲響起,賈似道回過頭,隻見白貓已經跳到屏風後麵了。
「我打算親自西征。」他喃喃道。「平章公,這便決定好了?」
賈似道苦笑,歎息道:「如何好決定?千頭萬緒,隻有一個念頭很清晰,得把我那個外甥女接回來了。」
「是。」廖瑩中沒有多說。
他已經習慣了,賈似道近來有些魔怔,各種理由都說了,但說來說去都是「打算」。
但這次卻有些不同,賈似道像是真的下定了決心。
「明日十月初五,是陛下祭祖的日子吧?」「平章公沒有記錯。」
「我要試探一下朝臣們的反應,若沒有問題......出征。」
「學生這便去安排。」
「再去安排韓震來見我。」「是。」
廖瑩中離開後,賈似道獨自走到銅鏡前看著自己。
他發現,自己真的老了。
但他還不能退縮,因為隻有保住趙氏社稷才能保住他的權力。
一輩子握著權力的人,根本無法忍受有朝一日失去權力的感受。
於是賈似道親自拿起放在鏡子前的醋漿,開始仔細地染著頭上的白發。就像他挽救大宋王朝時一樣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