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忙趕去見李瑕。
這日李瑕卻不在城北大營,而是在保州城中的蓮池彆院。
蓮池彆院本是張弘基坐鎮保州城時的署衙,地方又夠大,李瑕便暫時將它作為行宮。
之前兀古帶入駐此地時將亭台樓閣毀了許多,如今則已大概修補了一下。
易士英趕到大門前,抬頭一看,見到的便是一張牌匾上寫著龍飛鳳舞的“水鑒公署”四個字,顯然是哪個北方大儒手筆,可惜木料卻是普通,甚至連漆也沒上。
再往裡,可見到處已打掃得乾乾淨淨,隻是原本精巧的雕欄畫棟往往與一些生木頭拚湊著,顯得奇奇怪怪。
這個遭受過戰爭摧殘的建築有很明顯的修補痕跡,就像是這個中原大地。
沒有等待多久,李瑕很快就召見了易士英。
“臣拜見陛下。”
“易卿免禮。”
易士英起身一看,隻見大堂上站著的不僅有自己,還有另外幾個重臣。
其中他最熟悉的便是風塵仆仆趕來的史俊、房言楷。
“陛下,臣今日求見,是因為軍中有傳言,說是宋軍已攻入川蜀。”
易士英說話的時候,抬眼瞥了一眼,隻見李瑕的神情很平靜,心中稍安,又道:“臣猜想,這消息必然是假的,乃是蒙元的攻心之策,然不可不防啊。”
李瑕抬手在空中虛按了一下,阻止了堂上一大群想要說話的臣子。
“易卿不認為宋軍真的攻入川蜀了嗎?”
“臣以為宋廷不該出兵,此舉隻會使其大失天下人心,加快其滅亡。”
“但宋廷若不出兵,待朕驅逐元蒙,必要南征。”
“介時,宋廷滿朝文武迎陛下,無非是‘還付鄉黨、品其名位’,賢者不失官位,至不濟猶可存得性命。但如今敢聯合胡虜阻擋北伐大計,敗則身死名裂、遺臭萬年,何必為之?”
“朕也不懂。”李瑕道:“也許是出於忠心吧?”
易士英道:“若如此,其人僅忠於心中之固執,而非忠於天下。”
“賈似道真的提兵入蜀了。”
易士英一愣,之後道:“飛蛾撲火,臣以為賈似道絕不可能攻破重慶。”
李瑕笑了笑,示意讓人將情報遞給易士英。
“情報很多,不同來源內容各不相同,易卿看看。”
房言楷也上前,低聲給易士英說了幾個不同的消息。
“這份急信是正月初八永安城被圍之前,守將張萬送出來的,稱城中糧草物資齊備,至少能守一年。這份是夔州張起岩送來的,內容相似。到了正月十七,重慶府守將薑才送出消息,稱夔州已被宋軍圍得水泄不通,斷了聯絡。”
“夔州破了?”
“不太可能,除非張起岩、張萬降了。”
易士英問道:“後續的消息呢?”
“沒到,這幾封就是川蜀所送來的最新的消息。”房言楷道:“隻知道賈似道以兵力優勢,封鎖了長江,完全包圍了夔州。”
“這和軍中在傳的不一樣。”
“再看這個。”房言楷壓低了聲音,道:“這是最近從燕京傳出來的情報,說的是……夔州已經破了。”
易士英對這個消息來源不敢多問,但眉頭卻深深皺了起來,問道:“可信嗎?”
李瑕道:“消息來源可信。”
房言楷又拿出一封情報,道:“這是輿情司從江陵中打探到的情報,內容同樣是賈似道已攻破了夔州。”
易士英驚疑不定,喃喃道:“那是……張起岩真降了?”
哪怕是他,當這種種情報擺到了前麵,心中也不免忐忑起來。
“眼下還沒有定論,很可能是賈似道的誇大其詞。”史俊道:“目前可以確定的是重慶還在,在軍中流傳的消息必是蒙元的謠言,為了亂我方的軍心。”
易士英皺眉沉思,道:“川蜀形勢眼下還不好說……”
“目前最要緊的反而不是川蜀形勢如何,你我都很清楚憑川中地勢宋軍必舉步維艱。說句難聽的,便是宋軍真拿下了川蜀,待陛下取了燕京返回,隻怕未到漢中,川蜀已然複歸。而眼前最麻煩的,反而是軍心。”
“蒙元分明造謠,與將士們說清楚如何?”
“說不清楚,軍中士卒豈分得清包圍了夔州和拿下夔州有何分彆。同一樁事,在我等分析來是這般,讓有心人一宣揚又是另一番模樣。僅靠說,怎麼可能安撫得了軍心?”
易士英歎息一聲,愈發焦慮。
他已做好了兵進太行山的準備,然而現在後方失守的消息對他麾下士卒影響尤其深。
散播謠言是最簡單的伎倆,但仔細想來,要破解卻是最難。
這日,眾臣們反複商議,到最後卻依舊沒有一個能完全消解謠言對軍心影響的辦法。
“照眼前這情形,軍糧不足、後方不穩……”
“那又如何。”易士英這個蜀將顯得比北方將領還堅決,道:“燕京就在眼前了,難不成還能退兵?”
“退兵?”
這兩個字落入李瑕耳中,他忽有所感,招手讓眾臣上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