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這些年輕官員們都寫過詩,則是幾位重臣出列。
郝經寫了首長詩,依舊是那娓娓道來的風格。
“白叟休垂泣,蒼生獲再蘇。隻知期用夏,更擬論平吳。旭日冰天透,仁君雪國無。終能到周漢,亦足致唐虞……”
這是到現在為止陸秀夫最喜歡的一首,不像白樸那麼敷衍,不像劉因那麼淩厲。
可惜這詩還是太晦澀了,沒能讓更多人感受到如今北方平定、馬上要吞並江南的格局。
而此時還敢跟在郝經後麵寫詩詞的,已隻有劉秉忠了。
看到眾人的目光向劉秉忠看去,卻見這位老臣笑了笑,出列向李瑕行了一禮,撚著長須,開口緩緩吟誦。
“望乾坤浩蕩,曾際會,好風雲。想漢鼎初成,唐基始建,生物如春……”
陸秀夫聽了不由緩緩點頭,認為這首詞的氣象確實是夠的。
“……天君幾時揮手,倒銀河,直下洗囂塵。鼓舞五華鸑鷟,謳歌一角麒麟。”
“好!”
待到劉秉忠一詞念罷,群臣紛紛大讚。
哪怕周圍的武將並不能聽懂詩詞,也能因此而大感振奮。
這是劉秉忠與郝經的不同之處,他刻意在詞中用了更多淺顯大氣的詞語,為的便是讓不通文墨的將士也能感受到新王朝的恢宏之氣,讓南邊的士紳百姓向往這天下一統的太平之世。
“臣以此詞,預祝陛下旗開得勝,早日平定江南、混一天下。”
“借諸卿昔言。”
李瑕伸手虛扶了一些,目光看去,卻發現有不少臣子目光灼灼,其中便包括白樸。
他才想起來,這些人是以為他很會寫詩詞的。
畢竟氣氛到了這裡,果然有人敢開口相邀。
“陛下許久未作詩詞了。”
李瑕擺了擺手,道:“朕從來不作詩詞。”
陸秀夫本已十分期待,聞言不免失望。
然而,下一刻李瑕卻又道了一句。
“不過確有篇先人的詞作十分應景,當與諸卿共賞。”
陸秀夫不由再次驚奇,連忙與群臣一並行禮,道:“請陛下賜教。”
“好,這也是在書上看來的。”
李瑕並不推托,轉身看向遠處的雪原,徑直開口。
“北國風光,千裡冰封,萬裡雪飄。”
隻這第一句,陸秀夫聽了不由便是一愣。
昨夜他還在想該如何向那些從未見過北方雪原的師朋故舊描繪,卻始終沒能想到這般大氣、壯闊的句子。
“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轉過頭,窮儘目力還看不到長城,但知道它就在那裡,便能讓人心安。
隻這開頭兩句,氣吞中原、不忘失地的魄力與誌向,就已足夠讓陸秀夫感慨。
他不由心想,一定要把這首詞寫給江南的親友。
相比躲在江南仕奉那連故都汴京都忘了的趙宋,他們若能來感受一下,眼前看著這大氣磅礴的河山,耳邊聽著這大氣磅礴的詞句,方知何謂英雄。
李瑕卻忘了後麵的句子,停頓了一小會兒。
長亭裡一片寂靜。
眾人似乎連呼吸都不敢。
唯有雪花落下時還有極細微的響動。
終於,李瑕繼續開口。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陸秀夫隻覺腦子裡熱血上湧,意識都有些混沌起來。
並非是因為詩詞中的文采,而是在窩囊了三百年之後,猛地聽著這一再拔高的氣魄,對比實在是過份強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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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薑飯聽到馬蹄聲,從篝火邊站起來,眯著眼看著風雪中狂奔而來的那人,驚訝地喚了一聲。
“陸相公?”
“薑司使……”
“陸相公,陛下讓你暫留北平,怕的就是你太衝動。”
“我知道。”
陸秀夫卻是用凍得通紅的手從懷中掏出一遝信件,語速飛快。
他行事素來端正,少有如此匆忙的時候。
“這是我改過的,諸公的詞作,還有那首《沁園春》亦在其中,詠的是北國,該收的是江南。司使當把它們儘快送至江南,該讓他們看看……”
話到這裡,陸秀夫停頓了一下。
他整理著心情,發現連“好似周家七歲兒”這樣的句子自己都不覺得淩厲了。
相比起來,把趙禥那樣的皇帝比作柴宗訓,根本就是抬舉趙禥了。
於是,陸秀夫咬咬牙,發了狠般地補了一句。
“該叫這些偏安一隅的井底之蛙們放開眼量了。”
 本章完